端竹闻言一愣。
郝君裔的背影很直,一身由骑师服改款的时装将她衬得极其标致。她转过了头来,端竹发现她脸上已没有了在车厢里时揉着眼睛像快要睡着似的微醺睡意,取而代之的是秃鹫般锐利的眼神和近乎冰冷的神情,端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好在有管家老太太在旁解释道:“郝老先生不喜欢浑浑噩噩呆呆傻傻的人,他认为那种人都是没用的废物,你的心思要好好藏起来,因为他会把你的小心思拿出来取笑。”
郝君裔抓起端竹的手腕,边走边说:“这是你头一次见他,嘴炮打不赢也正常,你可以沉默,却不能示弱。”
144——也——
端竹再见到罗丫丫时,罗丫丫已经换了身上黑下棕的小礼服,制式与校服异曲同工,但可以看出料子很好。罗丫丫瞧端竹来了,也不打招呼,只是朝端竹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站着许多态度傲慢的少年人,他们看向端竹时,甚至连脑袋也懒得动,只是斜着眼角。端竹从没见过真正的纨绔子弟,看他们身上穿着的华丽行头,还以为他们在演英语课上介绍的意大利歌剧。
出于礼貌考虑,端竹准备到罗丫丫那儿去,说你好也行,说天气好也行,总之,她们同学一场,她要是也目不斜视地从罗丫丫身边走过,就有点儿太不合规矩了,外婆说,不管别人怎么做,关键是自己要做到本分。
可她的脚刚侧着挪出一小步,郝君裔便拉住了她,清清嗓子,瞥她一眼,却不说话。有服务生端来饮品,郝君裔拿了两杯调味烈酒,一杯自己喝,一杯给端竹。
“喝酒不好吧……”端竹一闻那杯子里的味道就想吐,不过也难怪她,六十五度的伏特加王即使以一比一的比例兑过橙汁,酒j-i,ng味也不会明显减少。
“学着喝,光会读书是没用的,”郝君裔依旧冷着脸,与平时那位笑眯眯的数学老师判若两人,“爷爷喜欢人喝得一身酒气却还能保持清醒着与他谈话,如果能给她留下好印象,你今后的路就好走了。”
好奇怪的人……好奇怪的世界……现在的端竹,是这样认为的。
幼稚,想把人弄得表里不一也用不着这么装腔作势——但后来的端竹,是这样认为的。
之前之后,时间只差一年。
郝耘摹的家很大,上百人来往在一楼大厅里地方还嫌得很宽裕,端竹环顾四周,明亮的灯光下仿佛除了一群群衣着光鲜的人再没有其他的东西。邝水瑺在远处,和几位太太坐在一起,太太们手里都拿着酒杯,但邝水瑺没有,她手里是个透明的长颈水杯,里面是透明的液体。郝君裔带端竹走向邝水瑺,端竹感觉那一路长得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
“妈,伯母,四婶。”郝君裔礼貌地朝一桌人点点头,邝水瑺笑着站起来,牵住端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端竹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婶婆。”她手引一位看起来很强势,但目光和善的红衣太太,端竹立刻甜着小嘴问好,对方笑着应好,从手袋里拿出个红包,硬塞到端竹手里。邝水瑺又引端竹看向一位无论在哪方面都与老母j-i有极高相似度的大花旗袍太太,“这位是四婶婆。”
下午郝君裔给端竹上了一课,防的就是这位四婶婆,果不其然,端竹还没来得及向她表示敬意,她已经先行将晚辈心目中自己的高大形象彻底摧毁,“哟!这就是端竹啊!哎呀哎呀,不错不错,长得真俊啊!当父母的怎么就忍心把这么好一个孩子给丢了呢?要是我,搂在怀里疼都来不及啦。”她握住端竹的右手,俯下过身来与端竹近距离对视,端竹被她冰凉的手心和手心里津津的汗液浸得浑身发冷,情不自禁地端起自己的酒杯,咕嘟灌下去一大口,“端竹你可真是走运,穷鬼的命进了财神爷的盘,也不枉你当孤儿了,对吧?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啊!”
端竹其实并不介意别人说自己是孤儿,因为她根本不是孤儿,她还有个爸爸,他的存在能够在最大程度上降低端竹对“血亲”的依恋,所以就端竹本意而言,她不愿意做反驳,她宁愿笑着笑着,混过去就好。可郝君裔下午时当她面一而再再而三翻来覆去反复强调的话犹在她耳边,她只好也禀起一脸笑容,眼睛眯在母j-i婶婆鼻梁上,按着《反八三十六计》上说逐条落实。
反八第一计,顺水推舟。“四婶婆好,谢谢四婶婆关心,我也觉得当孤儿不错。”按着八婆说的话说,让八婆失去欣赏你伤心表情的八卦原动力,顺便降低她的敌意。
反八第二计,彼道还彼身。“可如果您的孩子也是孤儿的话,我相信他们的运气一定比我好。”她说你啥你都可以琢磨琢磨,把她说的话处理一下,打个包再给她丢回去。
反八第三计,针砭时弊。“对了,我听说您的小儿子去年夏天中考不怎么得利,现在不知在哪所高中就读?”八婆也有心头r_ou_,拿出来随便八八,一八一个准。
反八第四计,聊表关心。“我也知道老蚌含珠不容易,您都快五十的人了,儿子才这么一点大,确实够让人c,ao心的。”她替你c,ao心,你当然也要替她c,ao心,礼尚往来方为待客之道。
反八第五计,畅想未来。“听说现在b城让高中划分数线了,分数线以下的不管交多少赞助费都没办法弄到学籍,唉,要真是这样的话,可就苦了您家少爷了,小小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