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父以些许责备的语气说:「若是您没有才能……说句逾越的话,小的也不会接下教授舞蹈的工作。右大臣的侄儿提出学习的要求,这怎麼能够拒之门外呢。」真仓笑笑地回答:「接受请托指导高官显贵及贵族的少爷们,至今已有二十年。巧妙地拒绝对方不惹对方发怒的诀窍,小的已累积不少心得。」
业平大人从旁插嘴说:「从差劲变拿手的方法,就只能靠练习啦。明天也要好好努力,国经。」
国经只能点点头。
回到家中,国经独自一人练习到深夜。奋发努力地暗自心想(明天绝对不要让师父批评)。随著两次、三次,数度抓到踩踏的脚步中,有了龙体的厚重感,这才让他丧失的信心又找了回来。
可是隔天的练习中,真仓的批评越来越辛辣,业平则不改其落井下石的语气,就在国经不服气到极点时,师父吩咐「为了要让两人的手势合拍」,教国经站在业平大人身后,参考业平的舞蹈动作来练习。
「师父说的有道理,再怎麼差劲也该有个限度吧。」
听到业平大人的揶揄,国经忍耐已久的怒气,将於再也压抑不住——
业平与真仓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腔起来,真仓说:「若以现在的情形正式上舞臺,请容小的说句无礼的话,您显然居於劣势。」
听到真仓如此说,国经把跳舞的道具桴(注4)一丢。
「你怎麼这麼说话!」
心想(我不要跳了!)正要转身就走的国经,心中的某个角落有个声音喊住了他。
「你要逃避这一切吗?」
注4 道具桴:鼓槌。
业平不痛不痒的语气,正好说中国经的心思。
这时——
「如果你要这样我也不在乎,我就跟主上说『国经不会跳舞』。不然,可是会连累到我。」
国经火大地怒吼回去:「好啊,你去讲啊!」
吼完之后才领悟到,自己说出口的话很难收回,已经太迟了。国经觉得更加懊悔,只好继续说:「你就说我没有办法跟你这样无礼的人一起共舞,请让我辞退这项工作!」
业平大人听了,只是冷静地点点头说:「好了,够了。」接著转头看向真仓说:「还请师父多费心,可否帮忙寻找代替他的舞者?」
竟说出这种话来……
听到这话,连真仓也露出些许慌张的神情,原是觉得可惜,本想著要把新编的双人舞传授给两人,稍微缓缓情势,可是国经话既出口,覆水难收。再加上业平大人摆出一副(起快给我滚出去)的态度,已经没有转圆的餘地。可是国经并没有立刻离开,这是皇上吩咐两人练习的双人舞,而且也受过师父指导,现在又说要放弃,这才醒悟到(自己被耍了)。
不过若是要回去练习,就得向真仓和业平大人低头认错,对真仓低头倒还无所谓,但是要国经向业平低头,那是说什麼也不愿意的。可是,就这样辞退舞蹈的工作,也是件糟糕的事。父亲与叔父一定也会责备自己「做出如此蠢的事」。
就这样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能回头去练习,国经才留在原地,看著业平练习。
……国经所认识的在原业平这号人物,是个眾所周知的轻佻傢伙,表面上会与人亲切交好,背地里却策划著阴险的计谋陷害他人,而且还为此乐在其中,在国经的心中,就是个心地险恶的无赖汉。
元服之前,就有许多关於他的fēng_liú韵事流传出来,犹如穿梭花丛间的蝴蝶,游走在女人之中,花言巧语地抓住女人的心,一旦得手之后,就将其弃之不顾,继续寻找新目标,根本就毫无节操可言……在获得女人心之前,业平大人会用尽心思,可是一旦上鉤后就弃若敝屣。如果自己是相信他的说法而认真起来的女性,绝对不会爱上这种过分的男人吧。
业平对待国经的方式,也总是在轻鬆自如的谈笑间,突然抓住对方的痛处,然后拼命在伤口上撒盐,故意欺负对方也毫不在意。而且被他的舌灿莲花耍得团团转的人,不只国经一个,打从心底讨厌业平这张坏嘴巴的人,或是辩不过他而怀恨在心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良房叔父有说「虽生为亲王之子,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才会这麼愤世嫉俗」,国经也深有同感。
自己主动破坏与周遭的人际关係,故意让别人对自己產生反感的行为,只会减低出人头地的机会,让人觉得他这是在自暴自弃。
这意思也就是常人所说的「那个男人有风病(一种精神疾病)」,父亲的见解,说不定是正确的。
国经认为,不管怎麼看,业平都不是个精神结构正常的傢伙。
可是这样的男人,却满头大汗,认真地练习舞蹈……
仔细想想,身为左近将监的在原业平,不论是骑马或射箭的技术,都是知名的好手,能够有这样的成就,想必在背后也曾经有过如此真心诚意的练习过程吧。
(难不成……大家都被他所骗了?)
自已是,父亲与叔父也是。
平常装作大剌剌的轻佻模样,其实都只是表面工夫?若真是如此——
(他可真是不可轻忽的人!而且……)
接下来的话,国经怎麼样都无法认同,只能拼命压抑自己,心想(不可能会有这种荒唐的事)。
可是,(而且……)不禁继续想著,万一叔父他们都被那男人的表面所欺骗,在原业平这傢伙的能力,恐怕比以政冶能力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