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将军手足无措了。他稳住心神,抬手把二位扶起来,温声询问:“本想叫你一同去巡夜,但方才听到院里有争吵声,怎么,可是邻家太过刁钻?”
蒲川忙摇头说不是,狠狠瞪了羲和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羲和白了他一眼,别过脸去怄气。
“这是怎么了?”将军看看两人,“下午那会儿不是还好好的么。”
蒲川不屑地哼了一声,转了个话题:“不是巡夜么,我去。羲和,你就一个人待在这里吧。”
蒲川三两下把东西收拾好,牵来一匹马,翻身上去,走进将军的队伍中。将军站在二人中间,里外不是人,半句话也插不上,最后无奈只得上马带着队伍离开了。
将军骑着黑马在原野上狂奔,蒲川跟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夜里的大风呼啸着从他们耳边奔驰而过,冷冽的空气冻得蒲川鼻子发酸,远山在天幕下只有淡淡的黑影。
跑累了,他们寻了一处河滩休息。蒲川说他想和将军单独走走,将军遣散了士兵,叫他们留心周围的状况,若是有情况,鸣镝示意。
“怎么和羲和吵起来了?”将军问,他们沿着河滩走,雁翎河浩荡的河水波光粼粼。
蒲川脸色有些纠结,欲言又止,转而烦躁地耙耙头发,道:“一点破事他就跟我吵,非要我这样那样,哎,真受不了他这脾气。”
将军拍拍蒲川的肩膀,笑道:“两个人在一起,日子久了,难免会吵架,很正常。”
蒲川一脸哭丧,捂着自己的脸叹气,说:“可是吵架真的好难受,我吵不过他,也打不过他。打也不敢,骂也不敢,啊!我为什么这么憋屈!”
将军忽然想起自己与丞相吵架的时候,丞相吵完了就偷偷哭,自己在门外听着,心里难受得不得了。
还有上回,就因为假丞相欺骗他的事,两个人半个月没见面。将军独自坐在门后的石阶上,看檐下双燕啼鸣,院中开满了栀子花。
他抬起下巴,眯眼望着远处的山冈,月落平原,星垂大荒。
蒲川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羲和的事,将军猛然抽刀往蒲川身后砍去,吓得蒲川脸色苍白,紧接着,当啷一声巨响,一柄箭被撞飞了出去。
“操!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你要谋杀亲弟了!”蒲川嚷嚷,将军二话不说把蒲川的嘴捂住,踹了马一脚,然后带着蒲川扑到地上去。
“闭嘴!有人要杀我。”将军低声说,“估计又是上回那个人。”
蒲川摔在地上差点没断气,爬起来一点问:“哪个?”
将军揍了他一拳,眼睛扫视四周,道:“说了你也不知道,他是来杀我的,估计以为你是我的手下,就想先解决掉你。”
话音刚落,第二支箭就迎面袭来,将军往旁边躲开,那支箭刚好钉在自己刚才待过的地方,没入地下五寸有余,箭尾微微颤动。若是动作慢了一些,现在已经在佛祖跟前接受度化了。
蒲川大气不敢出一声,握紧了背上的羲和刀,准备随时拔刀对砍。将军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风声、虫声、沙沙声,像潮水一样涌进他的脑海中。
骤然,他抬头往上看,在山坡的顶端,挂着一弯新月。新月如镰刀,月面上有个瘦长的人影,周身裹着风袍,头上戴着黑纱斗笠,大风吹起他的风袍,飞扬如旗帜。
“果然是他。从帝都追到这里来,真有些耐性。”将军低声说。
“那是谁?”蒲川翘起脑袋看看,蓦地眯起了双眼,“这人老子见过!”
将军薅了他一头,把他按下去,免得暴露目标:“人家戴着斗笠,你能瞧出来个啥!”
蒲川挣扎着把头露出来,认真道:“真的见过,就在街上沽酒的时候,他就站在我后面,那时候他把黑纱撩上去了,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你认识他不?”
“不认识。不过看他这样子,有点像梁叔说的侠盗锦衣啊。”
“侠盗锦衣?”将军皱起了眉头。
蒲川点点头,说:“江湖上很有名的四位宗师,梁叔是‘满堂花醉’,锦衣就是‘衣锦夜行’。锦衣常穿黑袍,袍上绣着银色的花纹;头戴斗笠,只在夜里行走。”
“嗯。”将军绑好自己的护臂,按住蒲川,注视着上方的情况,“你不是说有四位宗师吗”
“你关心这个干啥?”
“你说不说?”
蒲川顿时蔫了,撇撇嘴道:“还有七宝飞燕、秋水雁翎。”
将军闻言一震,猛然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勿归
蒲川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他的将军表哥什么时候关心过江湖上的事情,这会儿怎么酒揪住四位宗师问起来了呢?
“你怎么了”蒲川凑近了一点,“有仇也没事,我门道多,三五天就能给你把那人揪出来。”
将军再一次揍了他一拳,把他的脸按进泥土里,骂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替天行道?你替阎王行道吧。”
蒲川扑腾两下把脸上的泥土扫干净,噌一声抽出羲和刀来,将军被刀上金色的流沙花纹闪了一下。蒲川把刀按在身侧,扶着土坡往上方看去,月光落进他琉璃色的眼睛里,眼里倒映出一弯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