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忽然心软了,他是出了名的慈悲心肠,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多少人都说当今的丞相,不仅人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是慈悲又善良。
丞相听了多少有点嫌弃,因为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大家的闺秀,而他可是朗朗的美男子。
眼看童子扁着嘴要哭,丞相连忙蹲下来抱起他,童子小小的,抱着一点也不重。
丞相把他抱在怀里温声哄了两句,柔柔的,任谁都爱听。这招对小孩子还真是有用,哄小孩的办法是他从管家那里学来的,管家对付童子很有一套。
丞相抱着童子往前庭走去,这回丞相走得不疾不徐,他想着反正有人陪将军,去晚点也没事。
当然这只是丞相小心眼的想法,他心里不痛快。至于怎么个不痛快法,丞相自己是清楚的。
半路遇到管家翩翩行来,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拱手行礼,说将军求见。
丞相这回破天荒地好一会儿才走到厅堂上,抱着童子,悠悠哉哉。管家本来说把童子抱过来,可是童子攥着丞相的衣领不放,顺便还瞪了一眼管家。
管家心里骂童子是崽子,思忖着以后怎么收拾他。
将军看到丞相来,怀里还抱着童子,童子眉目周周正正,一身漂亮的墨绿弹花小褂,手腕上还戴着铃铛。将军忽然有种错觉,丞相现在真像抱着自家儿子的慈父,和颜悦色,笑意温然。
将军凛了一下,丞相连夫人都没有,哪来的儿子。
“将军,好久不见啊。今日登门拜访,有何要事?”丞相做事向来藏山不露水,面上云淡风轻的,看不出什么破绽。
将军听出来丞相语气不太自然,放在平时,丞相说话温温的,嗓音里都带着笑意。但将军一时没多想,只觉得是童子把他气着了。
丞相屏退了旁人,把童子放在膝盖上,侧身坐着。将军添一口茶压惊,才说:“今天带自家亲戚来见见丞相。”说罢,招蒲川前来拜见丞相。
蒲川现在是草民,见到一品的大官自然是要行跪拜大礼,蒲川自小出身在富裕之家,书没有少读,礼仪周到。
丞相让他抬头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悄悄与将军对比了一下,觉得没有将军好看。
“平身吧。你是将军的什么亲戚”
丞相问话,蒲川一一回答,态度恭敬,滴水不漏。将军在来的路上就多次提醒他要注意言行和礼数,丞相脾气不好,读书多,骂人不吐脏字儿。
蒲川倒是出乎意料地觉得丞相的声音真是春雨江南般动听,虽然听不出喜怒。
蒲川这回算是看见了丞相的容貌,南国桃李花,灼灼有辉光。蒲川突然觉得有些惶恐了,这样的丞相,还真是不易亲近啊。
丞相施然赐座,从容风雅的,像是面对着高朋满座。童子盯着将军看,将军喜欢童子,远远地朝他笑。童子拉拉丞相的衣领:“相爷你看,将爷在笑欸。”
丞相看过去,目光对视的时候,一笑如九霄外的万里长风。
“可曾学过武”丞相也不多说,直接切入了话题。毕竟丞相见多识广了,突然带着亲戚上门来,多半是为了官职来的。
“相爷……”将军说。
“还没问到你,将军稍安勿躁。”丞相直截了当地阻断了将军的话,示意蒲川自己说。
蒲川突然被丞相点名问话,慌忙起立行礼,说自己师承青城的道士,跟随父亲练过刀法。丞相撑着头,目光飘渺,若有所思。
“是青城山的哪位道长?”丞相问,将军也不知丞相为何要问起这个。
“回大人,道长道号上游。”
“哦,上游啊。他是挺有本事的,当年我跟他还是好友,一起喝过茶。”丞相摸摸童子的头,闲闲地说起往事。
蒲川站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接话,背后冒汗。第一次见这么严肃的大人物,虽然他看起来很安详,而且怀中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孩。
“你的刀法呢”丞相又问,他好像对江湖事很感兴趣,原来丞相涉猎广泛,不单单只有一个朝堂。
蒲川犹豫了一下,说:“洛阳梁氏。”
“梁顾昭?那个糟老头,我见过,刀法不错。去年冬天他送我一罐酒,今年开春才喝完。”丞相平平淡淡地说,仿佛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往事,虽然他结交的朋友,都是名满华夏的宗师。
“小子,看起来,你的师傅,都不是等闲之辈啊。开封柴氏,也算得上是名门,你的姑母,可是济南翁氏的主母。”丞相端起一杯茶,童子从他膝盖上跳下来,蹦跶到将军旁边坐下。
“大人所言极是。只不过一年前小人家中突发变故,父亲,去世了。”
“莫要再提辛酸往事。你想去哪里做官?本官看你伶俐,没准还真能给你安排一个好位置。”
“小人想去西南军中。”
丞相端茶杯的手顿了顿,眼里有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了。丞相喝一口茶,方才慢悠悠地说:“西南民风未开化,巫蛊盛行,你这小娃娃,估计还没到半路命就没了。”
将军觉得丞相这么说似乎有点伤人自尊了,刚想帮衬两句,就听见蒲川说出他自己的志向,虽说是将军听过的那一套,听起来还是相当振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