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她正想上前打个招呼,忽然瞥见老嬷嬷身旁还有个人。
那是位年长的老妇人,半白灰发,气质沉静,叫人一不注意就会错眼忽略了。
她无意识地往那方向迈了两步,是姑姑,是她的姑姑!心跳骤急,这意外的惊喜叫她猝不及防,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信陵侯夫人张林氏,早年嫁到侯府上连生三个大胖小子,却是更喜欢粉雕玉砌的小女娃,一直以为憾事。等到林琼出生,升级为姑姑的她可谓如获至宝,抱着小琼娘就不撒手,叫三个亲儿子都羡慕不已。
脚下踩进地面的松针落叶上,仿佛无处着力,她即刻僵住了。是了,她现在是谁呢,只是个陌生脸孔……一团郁气霎时堵在胸口,近在咫尺的亲人,让这心痛更有了实质。她僵直站住,一步之遥,如隔云海。
松林涛涛,斜阳荫下大片树翳,她在阴暗里,姑姑在那边阳光下。
她迈不开脚步,心上发酸,只痴痴望着。
就在这时,她猛然瞥到老妇人上方那棵松树淅淅哗哗异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掉下来!她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姑姑当心!”
那老嬷嬷迅即抬头一望,赶紧护住张林氏退开两步,那东西已砰然砸在地上!竟是一个鸟巢,摔得不成样子,里面有五六只松鸦雏鸟摔得惊恐不安,啾啾啾急声尖叫。老嬷嬷俯身查看,抬头和候夫人说了几句,两人均朝她看来。
景语就紧张地看着老嬷嬷走到跟前。
大约是感念她刚才出声提醒,老嬷嬷不复严肃,露出三分笑容,“这位秦家小娘子,我是信陵侯府上的崔掌事,我们夫人想见你一面好亲自道谢。”
她的心忽然就刺痛了。她记得姑姑身边的原掌事并不姓崔,这位有些许面熟的崔嬷嬷能升上来,想来前头的那位已告老或干脆故去了。
时光荏苒,她熟悉的人一一老去,还剩下的人,也与她见面不相识。
侯夫人受这一场惊吓,倒还是镇定。她已年近六十,无论怎么保养,肌理都已松弛,眼眸也不如过去清澈明亮。林琼嫁给谢骁后,与信陵侯府的来往也少了,想上一次见到姑姑,姑姑鬓边还未有白发,不想一个晃神,两人已错身成如今荒诞光景。
姑母张林氏先是向她道谢,又笑着问她,“刚才我听不真切,似乎秦家小娘子喊我姑姑?”
她的心狠狠一紧,望着姑姑不敢承认,“候夫人没听错,是小女唐突了。夫人慈祥雍容,与我姑姑有几分相似,方才情急之下就……还望夫人恕罪。”
张林氏就笑着再次向景语道谢,又请她改日来做客,“小娘子自去玩吧。崔嬷嬷,叫个侍卫拿篮子把这些小东西送回树上去,怪可怜的。”
无疑姑姑是客气又疏离的,她不好跟上去,只能看着两人缓步离开松树林,这天差地别的待遇,叫她愣愣说不出话来。
她一个人默默站了会儿,正要回去,却忽然看见谢骁不知何时站在侧后方,不知站了多久。
这一惊非同小可!
此刻天高山远,只他们两人在这静谧松林中,本能的,她觉得此时的谢骁很是危险。一股郁气席卷,她险些气得发抖,真是极其烦他,走到哪里都能遇见!她没有找他算账,他反倒一而再地来搅扰她!
风声乍起,万松应和,谢骁慢慢走上前来。
一步之遥,犹如天堑。
“九娘子,你姑姑早在几年前就难产去了。”为此还耽误了秦景语的婚嫁。谢骁冷静地盯着她,声音却不似平日那么淡漠,隐有一丝发抖的迹象,“我见过秦家出嫁的姑奶奶,她是位鹅蛋脸、气质温柔宁静的夫人,而我姑母却面相端正大方,剑眉星目,气质爽利。”
“她们一点都不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大哥让这一天无阴云无雷雨,放了个好天气~ww
第21章
谢骁居然听到了!
慌乱一闪而逝,她瞬间又定住了心神,就算听到了又能怎样,他能怎样?不过是句奉承搭讪的话,他这样郑重其事来质问,实在太过可笑!
虽说这般,她本因谢骁出现而烦躁的心,却隐隐又有了别的发颤的理由。是了,她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还魂复生”这种事,从来只有在话本里,连明知是编扯的人都要啧啧惊叹。她又何尝不是呢,内心深处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她现在的情形算什么?鸠占鹊巢,偷天换日,夜深人静时她根本不敢深想,她是人是鬼?细思恐极,真正的秦景语又去了哪里,她真的死了吗?对死亡的恐惧和敬畏,让她越来越不愿去想起那些往事,就这样吧,都忘了吧,就让她糊涂地熬过这余生吧……
景语捏在袖中的拳头渐渐松了些许。谢骁还在注视着她,她对他的质问嗤之以鼻,“太尉大人听错了吧,我并没说过。”
耍无赖。熟悉的劲儿。
谢骁的神情松了些许,也不勉强。有山风徐来,吹动他眼中的浓雾,“九娘子说的是,耳朵听见的不一定是真的,眼睛看见的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