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柳湘莲此番既然高中,不日后便要来求娶迎春,父女情深,顿生不舍之心,又见柳湘莲竟不先来给他行礼,更加吃起醋来。
可怜冷二郎,一时失算,先外老丈人处背记一过,故而,当柳湘莲来与贾赦行礼问安时,赦大老爷脸色半尴不尬,爱答不理,倒叫二郎好一番心悸担忧!
再说内院女宾处,怡亲王世子妃连氏、宛平郡主、清河公主连着北静王妃、世子妃孟琬等人接踵而来,按次落座。
迎春在其间,帮着邢夫人并凤姐四处张罗,如穿花蝴蝶,直到走至贾母身边,被贾母一把拦住,按在柳夫人身边坐下,迎春立时老实了。
论理柳夫人身无诰命,无权无势,在此宴席上,不得坐在贾母身边。但是适才唱名,众人皆知柳夫人乃武状元柳湘莲亲婶婶,又见柳夫人姿容娴雅、气度不凡,自然高看她一眼。
此刻,众人见迎春老实、羞赧模样,有那提前得了信的,如连氏并宛平郡主等都是含笑看着。
柳夫人刚才已和贾母、邢夫人、凤姐等都道过谢,这会子便在邀请贾母等人明日赏光去柳府饮宴。迎春听见这话儿,不由害羞低头。
贾母瞥见,哈哈大笑,握着柳夫人玉手笑道:“承蒙柳夫人看得起,二郎那般好本事,好品貌,老婆子我实在喜欢。明日,不管说什么,老婆子也定要去府上讨杯喜酒喝。”
柳夫人大喜道:“老祖宗说话可要算话呀?”
贾母反手拉过迎春右手,交到柳夫人手中,郑重道:“自然算话。绝无二话。迎丫头可为证!”
迎春本来大庭广众之下,手儿被交到柳夫人手中,便已羞不可抑,又逢贾母老不知羞,使劲调侃她,再受不住,“嘤咛”一声,不依栽倒贾母怀中,耍起赖来。
宛平郡主带头大笑。那不知情的人现下也品出真味,纷纷恍悟怪道荣国府任凭媒人踏破门槛,总不松口二小姐亲事,原来贾母眼光独到,早早押对了宝,暗中佩服不已。
孟琬静静坐在北静王妃身侧,不错眼看着迎春如花笑靥,早前好容易打定的主意再说不出口。
直忙到日薄西山,宾客谢才散尽,迎春瘫倒在床上,半句话也不想说。秋霜体贴,和司棋、绣橘等人强劝着伺候迎春沐浴更衣,这才招呼众丫鬟退下,放迎春上床好生歇息。
哪知,迎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耳听春鸟夜啼,细虫争鸣,折腾到三更时分,也无一丝睡意。
秋霜睡在外间,时刻听着里间迎春动静,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姑娘,可是口渴?”
迎春闻言,自己披衣坐起,低声唤秋霜进屋。秋霜听唤,翻身坐起,趿拉着鞋赶进屋来。迎春已在床上坐好,拍拍身边空座,秋霜大方上床,挨着迎春坐好。迎春就势挽住秋霜胳膊,歪进她怀里。
“姑娘今夜有心事?”秋霜柔声问道。迎春是秋霜看着长大的,打小,一有心事便睡不着觉,还爱缠人,这么多年从不曾变。
“小姨,明个儿,祖母去过二郎家,柳府便会请媒人前来下聘,如此迎儿,迎儿与二郎的亲事便说定了。”迎春缓缓道。
秋霜是迎春生母李氏的贴身丫鬟,和李氏情分非比寻常。李氏死后,迎春大小事务事无巨细全由秋霜负责,秋霜从来任劳任怨,尽心尽力,比起母亲也不遑多让。故而,无人时,迎春便唤秋霜“小姨”。起先,秋霜以身份低微为由,死活不依,耐不住迎春歪缠,只在夜深人静二人独处时允许迎春这般称呼。
“怎么?姑娘反悔了?”秋霜打趣迎春道。
迎春推推秋霜,直言道:“自然没有。只是,只是……世事无常,迎儿怕……”
“怕好事多磨?”秋霜等了半天,迎春也没说出怕什么,只得替她说道。
“只要终成眷属,迎儿倒不怕路途艰险。就怕世事无常,乐极生悲,万一老天捉弄——”迎春越说语声越低,渐近无声。
秋霜温柔揽住迎春,抬手轻抚她脸庞道:“傻孩子,你这叫近乡情怯。如今,你与柳公子情投意合,父女之命媒妁之言俱全,兼且门当户对,你还怕什么呢?”
“而且就算老天捉弄,横生枝节,只要柳公子心意不变,想来,无人可拆你二人姻缘。”秋霜斩钉截铁道。
迎春听罢,久久不语,直到秋霜以为她要睡着了时,才突然开口问道:“小姨,你信不信人能死而复生,重活一次?”
秋霜哑然失笑,随口答道:“哪有这等好事?不是姑娘说的吗,人生只有一次,且要恣意活着,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迎春听罢,也跟着笑开。是了,定是今夜月色太美,勾得她胡思乱想,心绪不宁。人非完人,事难两全,但求尽心尽力,只望问心无愧。
太幸福会让人恍惚,只是她虽然无德无能且从来都不是最好、最出色的那个,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能得到有才有貌,最好、最出色的那个人的喜爱。
“世间花有千朵,我独爱此一枝。”想起柳湘莲书信中直白的话语,迎春老脸红透,芳心乱跳,脑海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