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暮谷无辜,童晚风也无辜,置身于此,这是不得不背负的宿命。只可惜她们都难以接受这段宿命的姻缘,在这个礼制之下,只能徒劳地挣扎,妄想自由。
成钰心中无边酸软,他看得懂,却看不透。
有许多事,不求闻者悲伤,只要不落人笑柄便是极好了。如同永宁村惨事一般,局外人终归是局外人,无法感同身受。
凡人在世蜉蝣一生,须弥芥子,世说天道不公,有意悖逆,可从开天以来,违背者何等下场,即使如此,万千人依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便求痛快。
这是宿命,永无休止。
心头一哽,成钰糊涂地想:那我的宿命是什么?
而就在成钰沉于幻境之时,外面不可避免地再次发生了变数。
烛戾虽畏惧鬼缚情的力量,但也不是吃素的,它仰天咆哮,血刃横扫一片,杀气毁天灭地。
景沐月摒除杂念,剑气化霜,只可惜他并不能做到严丝合缝,周围屋舍瞬间炸了个粉碎,竹灯奄奄一息。
那烛戾恶兽面目扭曲,周身杀气汇聚一方,童府之内,生魂混乱,月见修来的道行在这上古魔物之前也得黯然。
她当下毫不犹豫,跃身至童择面前。
天地暴虐,烛戾杀气穿胸而过,月见摸了把嘴角的血迹,在倒身之前她都是寸步不让的。
“你……”童择看着怀中的女子,一时间呆住了,半晌之后才艰涩地问道:“你为什么救我,难道我们认识?”
月见惨白的手指捂住心口处的血洞,眉头紧蹙,藏着极大的痛苦,她张了张嘴,轻道:“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即是萍水相逢,为何舍命相救?”童择目光奇异,可惜他并未意识到,眼前这名女子是一直躲在他童府做婢女的,昨日还见过。
月见眉头一动,目色逐渐变得黯淡无光,可是她嘴角却多了丝春风化雨般的笑意,不禁释然道:“所以,忘掉了,也没关系……”
怀中女子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童择对她毫无印象,可眼见如此,心中却蓦然空了一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挖走了。
陈清酒走到两人跟前,俯身抓住了女子的手腕,他刚碰到,一缕墨线便从月见衣袖中窜出。
童择看不到,只见眼前人神色微变,而后抬手迅速在虚空中一抓,似乎抓到了个什么东西,还极为熟稔地将那玩意儿打了好几个死结在手上。
陈清酒看着手腕上还在挣扎的墨线,迟迟不语,直到成钰过来轻轻将他一拉,他才回过了神。
景沐月回头看着两人,颇为怀疑。
他不知那烛戾恶兽去了何处,只是这人携着一帧字画入了险境,如今算是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字画消失的同时,烛戾亦销声匿迹。
成钰心力交瘁地靠着陈清酒,眼皮子抬都没抬,他也不傻,自然知道景沐月在想什么。
封印烛戾的卷轴早就被他藏了起来,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外人得知。
看着眼前这惨状,他眉头皱起,沉默片刻,心里成了j-i,ng似地,“哥哥,那烛戾犯下诸多人命,竟然由它这样逃遁了?”
陈清酒则垂下眉眼,谎话都不打稿子地应道:“化祖四大恶兽冲破封印,修仙诸多门派也奈何不过,我们……不过蝼蚁,保命万幸……”
这两人‘夫唱妇随’,糊弄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可怜了景沐月这个天真的小绵羊,旁人几句话下来就把他说得妥妥贴贴了。
景沐月此番带队下山,只是童府一行独身前来,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赶紧将消息送到了大若墟,带着余下弟子先处理这些烂摊子。
成钰自然没有理由留下来帮忙,何况看着自家兄长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他就气不打一出来,拖着人风风火火地告辞了。
山野间的雪尚未来得及化开,稍微触碰就咯吱咯吱作响。
成钰走在陈清酒前面,怀抱着那四卷绝世的卦师令――姑且先这般称呼吧,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问身后人,他便装得虎头虎脑,成钰絮絮叨叨道:“哥哥,那我们现在是回柜山还是……哎!”
他回头时没留意前面的路,一脚踉跄踩着了个什么鬼东西,径直栽了下去,倒在灌木丛里,好在成钰还有点良心,不忘揣紧卦师令。
成钰啃了一口烂泥,单手揉着后腰,呲牙咧嘴地起来,委委屈屈道:“我就说不该走山道,这路……”
成钰的话戛然而止,方才还守得跟自己命根似的卦师令就这样径直掉落,陈清酒一手剥开了灌木丛,以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那后面的东西。
地上横尸数具,大大小小,年龄不一,只是都灰白着脸,眼眶深陷,颧骨高凸。
成钰咬了咬牙,颇为愤恨,“这是……烛戾所做?”
陈清酒俯身蹲下,用一旁的树枝挑了挑尸体的手,“……像是稷修。”
成钰眉头一皱,胃里翻江倒海着,他踢踢踏踏着脚下的泥土,步子后退了些,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下一刻,一只利爪便扣住了他的咽喉,成钰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死死往后一摁,直接摁进了y-in冷潮s-hi的泥土之下。
地上的人放下了树枝,侧身看着后方幽深不见底的黑洞,后知后觉地起身,义正言辞道:“就是,稷修了。”
成钰临走前还听到这句话,不禁气得吐血,他黑着脸想道:这化祖四恶兽什么时候跟菜市场的大白菜有一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