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模城上,迎来了短暂的安宁。
疲累的守卒们有的一屁股坐下,有的索性张开手脚,躺倒地上。两队民夫,一队给兵士们抬运烧开的热水;一队把伤亡的士兵抬走,阵亡的暂堆到城内的坑中,负伤的抓紧医治。
孙胜、周词等的簇拥着周安沿城墙而行。周安亲自抚循,吊死问伤,给轻伤没有下前线的兵士裹创敷药。周安带兵多年,当下守城的将士皆是他的旧部,他在其中的威望很高。凡其经过处,无论是负伤的,还是坐地休息的,将校、士兵们相继站起,向他行军中礼。
城外的蜀兵阵中,鼓声不断,於城上望之,可见他们兵马调动。
东南边的预备队分出了半数人马,约千余,在军旗的引领下,正往城东的方向去,显是将要加入战斗,这些都是攻城蜀兵中的头等精卒,悉为披甲士。
周安目睹此状,示意近处的将士们坐下歇息,以备接下来的鏖战,然后慷慨奋励,按剑与兵士们说道:“三年前,奉庾小征西之令,我率君等进攻江阳。适时蜀虏亦众,而江阳终为我等攻克!咱们荆州兵的威名,早已震慑蜀中!望不要坠落於你我之手!我与君等,当共勉之!”
江阳,是蜀地的一个郡,东邻巴州,西邻犍为。
此回桓蒙伐蜀,便是从巴州、过江阳,而后到的犍为郡。
“庾小征西”,说的是庾哲。因为庾哲与他的兄长都担任过征西将军的职务,所以,时人称他为“小征西”,或“小庾”。庾哲兄弟久镇荆州,俱怀北灭胡狄、西定巴蜀的壮志,只是因为他俩战略的重点是在北边的魏、秦等国,故对蜀中一直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但也先后数次遣兵攻蜀。周安说的“进攻江阳”此战,即是二庾几次用兵蜀地里边,战果最好的一次。
将士们轰然应诺。
周安与孙胜等来到城楼上边,登高眺望,商议守城的事宜。
孙胜忧心忡忡,说道:“蜀虏的三次攻势都被咱们打退,我看他们的伤亡不小,可仍然不撤,现下稳身子,奋声叫道:“我与此城共存亡,不令诸君独死!”
守军士气大振,兵卒们操作各种守城的器械,凝神等待蜀兵攀城。
……
成都南,笮桥。
蜀兵背江列阵,没有退路,唯死战而已,顽强地抵挡着全军压上的荆州兵之进攻。
面对难以攻破的盾牌阵地,在蜀兵仿佛暴雨的箭矢打击下,荆州兵前部的阵型越来越乱。
桓蒙的脑中划过了一个念头:“还是兵少!”
不需太多,如果能再多有五千甲士,眼前的这个蜀阵,恐怕也早就攻破了。
还在笮桥上通行的蜀兵渐渐稀少,对岸的蜀兵差不多都已通过此桥,补充进了这边的蜀阵。得到了大批有生力量的支援,蜀将於稳住阵脚的同时,遣派出了大约四五千人,自右阵而出,向荆州兵的左翼展开攻击。
现在整个战场的形势是:毛虎生所督的骑兵,与蜀骑在右翼的开阔地带进退拉锯;桓蒙、袁子乔等亲督的荆州兵主力,在与蜀兵的中阵激烈战斗。却正是桓蒙左翼空虚之时,那支四五千人的蜀兵,进击的时机选择得非常好,不等他们杀到近前,荆州兵的阵型已经出现了动摇。
桓蒙知道事急,奋不顾身,驰马往前,直到前线交战之处,乃才停下,吩咐程无忌:“持我佩剑,速赴阵中督战,敢有退者,斩!”坐骑忽然腾起前腿,不安嘶鸣。好在桓蒙反应得快,及时抓住了缰绳,这才没有摔落马下。看时,原来是蜀兵的一支劲矢,射到了马前。
程无忌应诺,接过桓蒙的腰剑,便即驱骑,去前边鏖战的地点,与袁子乔一同督战。
桓蒙的目光从身边的幕僚、将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了参军龚胡的身上。
袁子乔、毛虎生、孙胜之外,最有胆色和谋略的,即当数龚胡了。
桓蒙说道:“与汝兵千人,为我护住左翼!”
龚胡接令,二话不说,就带兵赶往左翼,抵挡来犯的那数千蜀兵。
……
彭模城下。
蜀兵在城的东、南、西三面,竖起云梯,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一起开始攀附城墙。
周安紧紧盯着东南方蜀将李禄的主阵。
直到有三三两两的蜀兵勇士冲上了城头,终於见李禄的主阵出现了骚动。
城北门的门洞周边,全城的马都早已集中於此了,由预备队和守卒中,选出了死士百人,各坐马边,在等待周安的命令。
周安的命令到了。
城门打开,先是数骑拥着一个明盔亮甲,扮作周安的骑士出城,装作往北遁逃。
蜀将李禄之所以围三阙一,留下北城墙不打,便是为了瓦解守卒的军心,给他们留出一个看似可以逃生的通道。
瞧见了那向北遁逃的数骑,李禄大喜,马上从本阵中,把仅存的骑兵全部派出,令往追赶。他本阵原有步骑两千余,之前分出了甲士千余,现又分出骑兵数百,剩存的,只有数百人了。
北城门的门洞内,死士们齐齐上马,百骑无有后顾,径驰出城,直奔城之东南,呐喊杀去。
……
成都南,笮桥。
一骑离开左翼的战场,穿过荆州兵的主阵,到了桓蒙的军旗下,找到桓蒙,仓皇禀报:“龚参军战死了!”
入蜀以今,无论是碰到什么样的局面,胜利也好、失利也罢,桓蒙从来都是镇定自若,而他的神色,终於在此时出现了变化。向来放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