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长满白毛的张府大管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张张白纸飞舞旋转着笼罩过去,刹那间便将他们包裹成了两只厚厚的大粽子。
那尊长着三只头颅的庞大鬼物缩到了房间的一角,在它的头顶高悬着三柄纸质的长矛,分别自眉心刺入,将其牢牢钉在了地上,一动也无法动弹。
咕咚咕咚!
灵引一口气喝完了整壶烧酒,她似乎有些醉了,便伸手扶住额头,侧身看了呆若木鸡的朱昝一眼,“你这个人啊,没有一点儿尊卑之分……主人外出未归,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怎么敢僭越去休息睡觉?”
“你说是不是啊,朱参事?”
“灵引姑娘,你不是随大人前去探查那片乱坟岗了吗,怎么自己就回来了?”
灵引撇了撇嘴,脸上倏然露出惟妙惟肖的难过神色,“主人嫌我碍事,就把我赶了回来,陪朱参事一起吃酒,顺便啊,也尊奉主上之命,小小地保护一下朱参事的安全。”
朱昝微微皱眉,“需要保护的应该是百户大人那里,我这儿哪里……”
灵引直接端起酒坛咕咚咕咚灌入口中,双颊上的红晕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朱昝拿起血书陋狗,跟在它后面一路穿过庭院,来到了外面的大路上。
“朱参事,你怎么看?”灵引飘浮在张员外府邸大门外的石狮子头顶,饶有兴致地看着外面四起的火光,以及冲天而起的滚滚浓烟。
“这村子已经完了……”朱昝眉头紧皱,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有些想吐,差点儿就真的吐了出来。
“朱参事是在担心晚上吃的东西吗?”灵引从石狮子头上跳下,笑吟吟道,“你要是觉得难过啊,就翻看手里的书看上一眼。”
朱昝强忍着恶心,打开了手上的血书,就着门外的火光接着往下读了起来。
“整个村子已经成了激斗的血杀战场。”
“我亲眼目睹了成群结队的纸人挥舞着兵器,和那些浑身长满了白毛的尸体战在一处……”
“地面上铺满了破碎的纸屑,以及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残肢断臂,让我闻之欲呕,不由得便想起了今夜刚刚吃下的那一桌席面,一想到这些食物可能就是由那些白毛尸体所做,腹中更是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有将所有吃下的酒菜喷了出来。”
“但是,我这个没眼色的夯货似乎也没长脑子,连稍微复杂一点的思考推断都不会去做,根本就没有想到,既然目光如炬,高瞻远瞩的顾千户都吃了那桌席面,岂不是说明了那些酒菜没有任何问题?”
“真正有问题的的确是我这个没眼色的夯货,不知道顾千户将我留下来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思来想去,终于意识到了顾千户的良苦用心……也知道了顾千户将我留下,并且给我帮手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仿佛用鲜血书写的字迹到了此处戛然而止。
朱昝深吸口气,艰难地从书页上抬起头来,呆呆看着远处组成进攻阵列奋勇冲杀的纸人队伍,再将目光转回到身旁沉默不语的灵引身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它毫不犹豫直接打断。
“妾身只是一张没有任何思想的白纸,顾主人留我在这里只有两个吩咐,一是护住你的性命,二是听从你的命令,其他的妾身一概不知,也不想去知。”
朱昝心急如焚,再次翻开那本有着奇怪陋狗名字的血书,看着最后一段话后面的空白,差点儿失态直接骂出声来。
这锦囊妙书上面写到了他终于意识到了顾千户的良苦用心,知道了顾千户真正要他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现在暂且不论这破书里面为什么会把顾百户叫做顾千户,关键问题是,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被百户大人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啊!
这本自说自话的破书竟敢这么去写,它不是明摆着在撒谎吗!?
若是等到百户大人……
不,若是等到千户大人回来,把锦囊妙书拿过去看上一眼,认定了他已经知道该做什么,结果抓他过去问话,才知道他却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办,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该如何向千户大人交代!?
简直是白瞎了千户大人对他的期待与厚望,还留给他锦囊妙书与纸人灵引这两个非同寻常的帮手。
朱昝盯着书页空白处看,连眼睛都不敢眨上一下,口中喃喃自语道,“我到底想到了什么,你就快点儿写出来好吧……要不咱这样,你接着把该写的内容写完,想要什么贡品跟我说,我尽量满足你的愿望,行不行?”
唰!
一行崭新的字迹出现在朱昝眼中,随即又自行抹去。
“吾名陋狗,喜食鲜血。”
“好好好,回头我就弄一大盆鲜血给你泡澡,如何?”
唰!
“既然村子里的人都是这种白毛僵尸,既然我和顾千户所用的酒菜没有问题,那就说明做这顿酒菜的并不是那些白毛僵尸,而是真正的人,用真正的食材,做出了一顿真正能吃的席面……”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清楚明白,千户大人留我在此的真正原因,就是要拨开笼罩在村庄上空的阴云迷雾,破除那些白毛尸体的干扰,找到隐藏在张员外府邸之内的那些个活人,给我们做饭的活人!”
“也许,他们才是制造了村庄惨案的关键人物,即便不是,那至少也能从他们的身上寻找到更加有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