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们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待的并不是巴黎的酒店,而是汤贞在北京那个藏着秘密的家。汤贞问小周白天一个人都做些什么,小周坐在床上,搂着汤贞,把他的头埋进汤贞的颈窝里。他喜欢这样闻汤贞的气味,嗅汤贞头发里的香味。小周回答:“睡觉。”
“除了睡觉呢?”汤贞问。
他以为小周会说,在巴黎街区逛一逛,看到了什么,买到了什么。
“等你。”小周想也不想。
汤贞不应该觉得惊讶。在北京的那几个月,每当汤贞在外奔波工作的时候,小周十有八九也是一个人待在家里,一等就是一整个白天,就为了等汤贞回家。
可能是为了弥补小周,让小周能四处走走,可能是汤贞也总忍不住想见他,小周拿到了一张新城影业开出的正式工作证明。他的新名字叫陈晟,是在法国长大的年轻华裔,因其父与汤贞是旧识,所以暂时跟在汤贞身边做助理。
《罗兰》的拍摄已近尾声。汤贞衣衫褴褛,在道具组制做的雪山里,蹲在水井边,手握一捧真正的雪到嘴边来吃。这条戏来来回回拍了几遍,汤贞嘴唇冰得发紫,手心也冻得通红。
等回到化妆间,他两个手腕都被小周攥住了,汤贞披了大衣,手像还捧了雪一样,小周皱着眉头看他,小周可能不理解为什么人拍戏要受这样折磨,他低下头,把他的吻,他年轻的呼吸,痒又热烫,都埋进汤贞半握的手心里。
他们几乎不做什么太逾矩的事,只是偶尔握一握彼此的手,好像内心里就不会再失落,不会再烦恼。时尚杂志邀请汤贞拍摄他们的慈善短片,一拍就拍了个通宵。导演精益求精,与新城影业的团队不断拉锯,又和灯光师争执不休,导演坚持认为,明星不需要那么多的光,他们有时候需要黑暗,好把缺点和秘密从公众面前严严实实地遮挡掉。
小周再怎么年轻,也对汤贞这种连轴转的工作强度不太适应。他在化妆间打起了瞌睡。汤贞趁回来换衣服的工夫把小周头上的棒球帽摘掉,小周额头上起了细细密密一层汗,汤贞用手心帮他抹掉。正巧下一组明星的团队已经到了,许多人把化妆间挤满,汤贞拉过小周的手臂,支撑着把小周扶进自己的独立更衣室。
小周躺在软沙发里,这里面安静。汤贞展开自己的大衣盖在他身上,只是小周腿长,脚搭在沙发下面。
“你好好睡,等忙完了我就过来接你。”汤贞在小周耳边悄声道。小周睫毛抬了抬,他的手突然把汤贞的衣袖抓住了。
汤贞只在人间生活了二十一年,对“人间无数”,他没有什么概念,只在小周揪住他衣袖的这一刻,汤贞忽然觉得,过去所有曾令他魂牵梦萦的人事物都距离他非常遥远。
汤贞很少对小周讲述他的工作,可有时候,他的生活又只有工作这么多。
“我们去动物园拍纪录片。我在前面看动物,几十个工作人员扛着机器设备围在我身边看我,”汤贞自己想着想着笑了,“好像是有点奇怪。”
汤贞也会和小周聊起香城,聊起他的家乡。
“有时候街上一直有雾,但不下雨,”汤贞展开了床单披在自己身上,又罩到头顶,“所以我们就这样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