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会永远记得那一个下午。记得那片夕阳笼罩在他和小周的身上,仿佛是一种祝福。也许那片光本身即是小周身边的一部分,是因为小周的降临才来到汤贞身边。
《梁祝》在巴黎的第二场演出,汤贞身着英台成婚时的大红色喜服登上了前往马家的婚船。观众席里一片肃穆,汤贞分明辨认不出那一张张面孔,却又仿佛在其中看到了小周,那是个戴了帽子的年轻人。英台越是念着梁兄,他的面目便越清晰。
回到巴黎以后,汤贞恢复了往日繁忙的工作。也许是终于适应了巴黎的生活,汤贞很少再在《罗兰》片场往国内去电话了。空闲时他喜欢坐在片场椅里,仰着头,瞧天上掩藏在云后的太阳。
报纸上说:“汤贞在法国剧组已不再给梁丘云打任何电话。也许s的解散就在眼前。”
祁禄问汤贞:“你和云哥的组合真的要解散了吗。”
汤贞坐在车里。《罗兰》剧组收工后,他就要前往新城影业法国分部,与方老板的团队就电影节的工作细节忙到深夜。等从新城影业出来了,月亮早已爬上了树梢。汤贞也不回去休息,而是让祁禄带他去巴黎另一家豪华酒店。汤贞说,他有工作要继续忙。气温下降了,汤贞穿的衣服也多,厚外套几乎能挡住半张脸。汤贞戴着墨镜坐在车里,抱着给“工作伙伴”精心打包好的餐盒。汤贞对祁禄说:“我们不会解散的。”
到了酒店楼下,汤贞上去了。他总试图让祁禄回去睡觉,可祁禄不放心,就在那座酒店大厅里等,他反正没有别的事做,所有的工作就是陪着汤贞。
祁禄在给云哥回复的短信里说,他也不知道汤贞以前在片场是给谁打的电话,应该是不同的人,毕竟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找他。云哥半夜也能很快地回短信:“你们还在方曦和那里?”
“不在,”即使只通过文字,祁禄也能感觉到云哥的焦虑,“我们不在方老板那里过夜,谈完工作就回去了。”
凌晨两三点钟,汤贞往往才从“工作伙伴”的住处出来。手里提着空了的餐盒,汤贞坐进车内,厚外套把他的身体包裹得紧紧的,一上车汤贞就蜷缩进座位开始打瞌睡。他是太累了。祁禄在夜路上开车,转头看见汤贞脸颊红红的,依靠在厚外套的帽子里,可能外套里热,而汤贞怕冷。
《梁祝》在法国总共演出三场。三场结束,剧组一行人也要回国了。践行宴上,林汉臣老爷子拉着汤贞和乔贺的手,同来自各国,齐聚巴黎的学者和评论家们最后一回谈论他们此次带来的作品。林汉臣说,英台对山伯的那份情,只有小汤懂了,这戏才算通透了,可三年前在中国内地首演的时候,小汤年纪小,怎么也演不出那一份感觉。“究竟什么是情啊,”林导看向汤贞,他叹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汤贞在笑。有法国评论家请汤贞帮忙翻译这句诗词,汤贞一愣,他一时也想不出怎样去解释。
倒是身边一位日本学者,有在中国游学的经历。他用法语对那位评论家念道: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而我却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林汉臣年纪大了,要早回酒店。临上车前他对汤贞道:“你明天不用来送我,在巴黎好好生活,好好演戏。”
汤贞听着,把林爷送走了。
接着又是乔贺和副导演。副导演老高和汤贞拥抱了一下,他们约好,无论是《罗兰》在台湾首映,还是s巡演开到台湾,都一定要再见面。
四周有许多记者在拍摄,乔贺只和汤贞点了点头,便算作两人的道别了。
祁禄趴在宴会厅的桌子上,快睡着了。酒阑客散,汤贞回来,弯腰把他推醒,汤贞让他先跟着一个助理哥哥回酒店休息,因为汤贞要去西楚的录音棚录音:“有另个助理哥哥送我,不用担心。”
已是深夜十一点钟,汤贞看着祁禄平安离开,才走下停车场,坐进了助理开的车子。他在车内小声给王宵行打电话,王宵行此刻正在德国慕尼黑演出,演出结束才会飞回巴黎,他和汤贞约定凌晨五点在录音棚见面。
汤贞右手拿着手机听电话,左手垂下去了,放进身边“助理”摊开的大一些的手掌心里,“助理”把汤贞的手揉捏着放在手心里把玩,慢慢又与他十指相扣。
*
汤贞只在人间生活了二十一年,对“人间无数”,他没什么概念。他只觉得每一天,每个不和小周在一起的分钟,确实都让他等了太久太久。
酒店房门关闭了,切断了现实世界的最后关联。玄关灯还没开,汤贞在昏暗里和小周接吻。小周还戴着那顶助理的棒球帽,小周安安静静在宴会厅里站了一整个夜晚,没有一刻休息,为防止被发现,他甚至连一口饭都没吃,乖得让人难过。汤贞几次想劝他回去,他也不肯。
他们多半只有夜里才能见面----短暂的假期过后,小周并没有像汤贞以为的那样回去中国,他留在了巴黎。
汤贞通常工作结束了才能过来找他。他们坐在一起吃夜宵,聊天,说些话,然后是短暂的亲热。因为汤贞隔天总有工作,夏日来临,衣裳单薄,所有都必须小心翼翼,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