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质华惊醒,以为他半夜敲门又源于怕鬼,预备狠狠骂他一顿。谁知门一开,那人竟像放置不稳的板材迎面扑倒,她下意识撑住他,仿佛接住一块火炭,立刻明白他生病了。
“你怎么样”
“头痛,胸痛,呼吸困难……”
贵和挂在她身上,好像一个漏气的充气娃娃,心理年龄退化到幼儿园水平,只知道哼哼唧唧叫苦。
郝质华半扶半扛地送他回4013,房门已关闭,这小子走时又没带门卡,这门暂时进不去了。
她不忍心骂病患马虎,把人弄回4014丢到床上。贵和松鼠似的抱腿团缩,不住喊冷。她找不到多余被褥,将带来的厚衣物全搭在他身上,烧了壶热水让他喝。
“怎么会感冒呢”
贵和颤声说:“……就一件体恤一件衬衫。”
虚荣和脑残在他头顶编织桂冠,郝质华替他的父母感到愤怒。
“你明知道这里比上海冷得多,干嘛穿这么少,这不是自找的吗?嫌工作太累,故意生病好旷工是吧,现在称心了!”
贵和此时的承受力细若游丝,头藏在被窝里,可怜兮兮辩解:“我以为这边有暖气,不用穿太多。北方人民不是一向宣称他们的冬天比南方暖和吗?我真没想到会中招。”
郝质华忍不住捶床:“你用点脑子好不好,人家的暖和指的是室内温度,咱们在工地跑来跑去,哪有功夫吹暖气,没看白天雪下那么大,湖水都结冰了,一件羽绒服够御寒的话,候鸟还用得着南飞吗!”
贵和静静缩在壳里,露在被外的一撮头发微微颤动,似在装死。
郝质华憋气呼斥:“你怎么不说话?平时做错事理由不是挺充分吗!现在该怎么办,半夜三更又没处看病买药,烧成白痴谁负责!一会儿怕鬼,一会儿感冒,早知道你这么麻烦我才不会跟你一块儿出差,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别想再给我添堵!”
所有不负责的错误当中她最反感的是对自己不负责,这种人以为周围全是圣母,正该帮他们捡烂摊子。
她训人很厉害,气势汹汹的活像闪电娘娘。贵和突然拉高棉被蒙头大哭,荒腔走板地嚷着:“对不起,对不起……”
郝质华措手不及,被他的哭声浇铸成铜像,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你哭什么呀,这么大个人几句骂都挨不起吗?”
她语气轻柔不少,贵和的哭声却越来越响。
“我、我头疼得受不了了,想我大嫂……”
他很久没这么病过了,耐力不足,回想起幼时病中佳音照顾他的情形,犹如大旱望云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