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听见了小声的哼唱,漫不经心的,不着修饰的,旋律却非常熟悉。
那个人从面前的匣子里取出什么,周望屿屏住呼吸,向一旁走了几步,在繁密而黯淡的星光恰恰好能照见的地方,他看见了那个人高挑挺拔的身姿,面部的线条模糊,那人直起腰,手中的东西是一把小提琴。他动作熟稔地将琴搁在左肩侧的锁骨上,在他轻轻扬起琴弓的那一瞬间,天地忽然万籁无声。
闪烁的星星也停顿,窃查的虫鸣也咽声,风停下了远行的步伐,而周望屿屏住了呼吸。
在星海下,男人直立的身体紧绷,第一个乐句有些紧张,像是堰塞太久的湖泊,流水从水坝的缝隙细细s,he出,显得凝滞而生涩。似乎察觉到音乐的紧张,周望屿听见一声轻而浅的叹息,但乐声没有停顿,像个口干舌燥的说故事的人,故事的开头无趣、干涩,可下一句、下下句,逐渐流畅轻快。
江河倾倒,流泻遍地。哀愁的调子像夜莺的嗓音,跳跃的韵律是少女的呜咽。
忧郁又孤寂,深邃而坚冷。好像悲痛欲绝的叹息,又好像在荆棘丛里的歌唱。
男人的肩膀松快了,他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拍慢慢地起伏着,律动着,于是风开始流动,星子开始眨眼,世界上的万物似乎都在随着乐声跳舞。尽管重音和断句一点儿也不讲究利落,但感情的泛滥却是如此自由自在,那个人并没有发现他,只忘我地拉琴,对他而言,这暖风沉醉的夏夜,星星、青草、跑道,都成为了他的听众。
黑色的剪影,面对万万千千的听众,深情而陶醉地曳动。
周望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遵循着肌r_ou_记忆,那是他小时候弹奏的一首歌曲,他遵循着家庭的计划,从年幼时开始学习钢琴,但他并不讨厌——至少当时他是与母亲一起练习的,所以他并不讨厌。尽管那古典而美妙的旋律已经沉没在回忆的深处,但他仍旧无法忘怀。
琴声停止,琴弓扬在星海之下,带出一片余音环绕的空白。不知不觉,周望屿热泪盈眶。
世界给予拉琴人无声的鼓掌,他看见那个人将琴放下,向寂静无声的台前鞠了一躬,这才盘腿坐下,擦一擦额头的汗水。
那人这才忽然地出声,声音里少有地带着慌乱意味:“谁在那里?”
周望屿动了动手臂,发现自己支棱棱地在原地站了十五分钟,连脚步也很难迈得动,他踩了一个踉跄,啊哟地叫了一声。那头声音一顿,旋即狐疑地又响起来:“……周望屿?我听出来是你了。这么晚,在田径场瞎逛什么?”
周望屿被这熟悉的,带着戏谑嘲讽的声音刺得一激灵,立刻嘴硬:“袁弘杉,这么晚,你在这里瞎拉什么?”
袁弘杉无可奈何地冷笑一声,“说得真难听,这不是瞎拉,这是——”
周望屿截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又淡然:“巴赫的《恰空》。”
气氛诡异而尴尬一顿,周望屿冷哼,放轻声音,慢慢说:“我妈以前很喜欢。”
那头又笑,玩笑意味的话语亮出来:“周家的小少爷不高兴了?要是真不开心,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我正好今天也挺不爽的,毕竟要重新把琴捡起来,给那帮麻烦的小家伙伴奏。”
“你别叫我小少爷行不行?”周望屿忘了刚才那个令他心跳不止的侧影,袁弘杉还是这样招人厌恶,可鬼使神差,他几步跳上看台,不情不愿地坐在了袁弘杉身边,他好像在擦琴,有松香的味道隐隐约约传过来,“你怎么就重c,ao旧业了?不是特讨厌拉琴么?可我刚看着你好像还挺喜欢的,挺上劲。”
“……小孩哪懂这那的。”袁弘杉哼笑,“倒是你,愁眉苦脸,还真就拿不到第一了?”
他以为周望屿会像平常一样说出反击的话来,可他没有,周望屿只是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按了一个“嗯”字。
“我和队友闹翻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非常讨厌这个y-in阳怪气,出言不逊的袁弘杉,可他却忍不住接着又说:“我明白,我现在的实力根本够不上第一名的位置,我活在自己家庭的光环底下,享受3m名气给我带来的一切。但其实我跟不上他们训练的脚步,每天也都很累,但尽管累得想吐,得到的却很少。”
周望屿吸了吸鼻子,看着夜幕下的星河,“我很轻易待在的这个位置,其实对很多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即使他们比我有天分,比我更努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袁弘杉半晌没说话,擦琴的窸窣声响却没有停,周望屿没指望他安慰自己,刚想要开口离开,却一下与袁弘杉四目相对。
黯淡的星光下,他的眸光并不太真切,只隐隐绰绰发着亮。
袁弘杉将琴放回琴匣里,向周望屿伸出了两只手,仍旧是难辨细节的影子,但轮廓却修长好看。
“这双手,曾经想把琴弓折断,把琴摔毁,把一切都扔掉。”
袁弘杉放下双手,平缓道来的声音不含太多情感:“世家出来的儿子,无论怎样都应该在比赛里拿第一,小时候不喜欢没有关系,等到长大了就会知道父母的良苦用心。所有人都是这样告诉我的,聚光灯底下是沉默的评委,静谧的听众,还有耳朵敏锐的父母。成绩很好,但再怎么努力,我都不会快乐——尽管没人能理解我的心态。”
“我还是打破了一切。我在台上放下了我的琴。和过去决裂。但放我自由的条件是,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