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斐向前一步:“这是两回事。舟舟你听我说——”
周望屿横眉冷对:“你比我好很多不是吗,你要是真的想做c,那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你。”
于斐怒上心头,截断他的话:“你倒是听我解释一下,行不行?我没想当c,我就是跟你说你哪里不对。”
“你不想出道?你当c了说不定就能出道了。”周望屿显然感知到了他的怒气,他眼里有火焰升腾的光,分明仍然好端端地站着,他们的身高也相仿,平白就像矮了个头,周望屿有点儿口不择言,也不管练习室的练习生纷纷转眼侧目,投来戏谑好奇的目光,江河想要走过来劝架,被周望屿一把甩开了手,“我哪里都不对,你们一个个的,不就是觉得我配不上这个位置吗,你们以为我想一直待在第一吗——”他脱口而出,立即意识到这句话说得过分了,可他再也忍不住了。
第一次坐上第一名的位置,他惊喜而快乐,认为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再加把劲,学会舞蹈,学会更多东西,他就能平平安安出道。后来他惊讶地发现,好像出道只是周海洋为他规划的轨迹上的第一站,这个称号带来的反噬是从节目内部开始的,看着他的视线从未友好而鼓励,而是一直充满着德不配位的质疑,以及期待他跌落高处的冷漠。
“只要你考了第一次第一,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你应该永远是第一名。如果换做是你们,你们会拒绝吗?以第一名出道——你们会拒绝吗?”
周望屿的眼睛热了,他像是害怕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更害怕别人对此的应答。他看着面前满面惊讶的于斐和江河,不知为什么,炽热怒气在他的心底突然冷却,留下一两点惨淡的冷意。周望屿连连后退,身形不稳,于斐见状要扶他一把,周望屿躬身避开,紧紧攥住了门沿。
“说不出话吧?都答不出来了吧。你们想当第一名,想当ter,你们去当啊。我真的,我真的——受够了!”
周望屿转身,随着一串错乱失离的脚步声,他奔逃而出,离开了练习室。
“说什么啊,真是奇怪。说得像首位还在逼他当似的……”
“后天就最后一次测评了,他现在什么都没做好,突然跑出去真的没关系?不要到时候拖后腿。哎,你说都二十进十的关头了,怎么还在这摆少爷架子。我真的——”
在接触到于斐的眼神的一瞬间,那名练习生怔然一顿,心跳如擂。
他知道对方生气了,还是不小的怒气。如果说先时那一次的怒火来自于那双眼睛里的沉郁,像是野原上远远观望的狼,此刻,那眼底的怒焰简直要烧燎而出,那滚沸的敌意咧开獠牙,奓起毛发,似乎在下一刻就要隐隐发出低沉怒吼,作出攻击姿态来。然而于斐只一字一顿,说出短短一个词:
“闭嘴。”
周望屿一鼓作气地跑到了c,ao场前,捂着膝盖弯着腰,剧烈地咳嗽和喘气。
他抬起头,视线却一下开阔起来。
是一个晴朗温暖的夏夜,天穹深蓝,繁星静谧。
夏风像是致密的丝绸,又像清洁的海浪,从他的身边轻缓淌过,大地黯淡,天空明亮,星星是草野中的萤火,又是掩在橘皮里的烛光,周望屿想起一些深切温柔的回忆,来自他的童年时光。他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叹出。
他一言不发,沿着四百米长的塑胶跑道慢慢行走,他听见细密的蟋蟀叫声,草尖摩擦着草尖,窃窃私语。在他怒不可遏地说出那些不计后果的话前,他甚至没意识到第一名带来的压力是这样潜移默化,又是这样让他难以忍受。他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唱的每一首歌,学的每一支舞,更不知道自己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他应该是为了证明什么,但他到底想要证明,又或是得到什么呢?
周望屿在看台前停下了脚步。
很可能是因为内心的踟蹰不前,又可能在一瞬时里忘记了前行道路的样子,总之他停下脚步,却看见在浓黑的深夜里,光和影的模糊廓形逐渐浮现,他的眼睛适应了黯淡的光线,看见看台上鬼鬼祟祟地蹲着一个人影,那个人蹲着身体,在台子正中摸摸索索,周望屿听见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一把锁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