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里站满了人,翠羽军、幽都军、中军、荆州军各部校尉以上的将军济济一堂,足足近百人,高矮胖瘦不一,门阀庶族出身不同,可在此时此地,这些都不再是约束彼此的鸿沟,人人身披铮亮鲜明的铠甲,脚穿雁羽厚底皮靴,腰杆挺拔笔直,无须作态,百战余威的煞气在帐篷里悄然弥漫,尽显威风凛凛。旁边站着的几个参军很少直接上阵杀敌,这会竟被骇的大气都不敢出,乖乖的站在角落,聆听这些将军们低声聊着天,时不时的发出笑声和争执声。
“大将军到!”
随着帐门打开,记室参军张桐猛的并脚敬礼,大声喊道。
“大将军!”
几乎瞬间,帐篷内变得鸦雀无声,齐刷刷的脚步并拢,铠甲的铁叶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铁血之音,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异口同声的发出宏亮的呼喊,震得帐篷都在轻微的颤抖。
徐佑笑着伸手,道:“四叔,请上座!”
朱智当然不会这么的不守规矩,这是中军节堂,可不是家里的后花园,刻意落后半步,躬身道:“请大将军上座!”
徐佑不再推辞,从中间留出的通道缓缓走过,数百道炙热的目光跟着他的身形移动,直到坐在主位,淡淡的道:“点卯吧!”
今日的军事会议是给全军打打气,兵临敌国京都城下,眼看着胜利在望,难免会有些人生出骄纵情绪,然而骄兵必败的例子史不绝书,所以集中起来敲打敲打很有必要。参军司先对比了敌我态势,姚吉以姚颂守北边渭桥,弥婆触守东北石积,姚湛守灞水东,全常翼守城西逍遥园,总兵力在八万到十万之间,其中最精锐的还是姚吉的五万西凉大马,其余大都是临时征调的杂兵,不值一提。
而楚军兵力占据全面优势,皆是精兵,又是主攻方,可以从容挑选进攻方向,拥有战场主动权,唯一可虑的是西凉大马的强悍战斗力,可能会给己方造成比较严重的损失,因此参军司的建议,还是分化离间攻心招抚为主,最好能够诱使敌军将领阵前投降,足可摧毁对方的士气,兵不血刃克长安。
若姚晋活着,这无疑是最佳的战略,然而姚晋已死,就算有人想投降,也得仔细掂量掂量,毕竟向楚人投降和向姚晋投降是两码事。不少人看向左排首位的朱智,眼神颇为不善,要不是徐佑刚才对朱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尊重,这会就有人敢向他出言质询——姚晋好歹曾是凉主,也是此次伐凉最大的道德依仗,结果突兀死在了朱智的军中,这简直骇人听闻,就是闹到皇帝面前,也说不过理去。
然而朱智面无表情,全当这些投射过来的眼神是温柔的春风,徐佑不会公开为难他,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接着徐佑聆听了多位将军对战局的意见和建议,又对某些人的散漫情绪提出了尖锐的批评,最后统一思想,统一力量,统一调度,决定于五日后发起总攻。
主攻方向为灞水东部的姚湛,中军三万人为先锋,翠羽军护卫左翼,防止弥婆触率西凉大马突袭,由幽都军浮水而进,伺机攻打渭桥的姚颂,朱智则防御全常翼。
安排已定,各将依次回营,徐佑留下朱智,来到休息的帐篷,早准备好的酒菜摆在案几上,温好的兰生酒散发着醉人的香,两人对面而坐,徐佑举杯,道:“四叔,一路辛苦,请满饮此杯!”
朱智笑了笑,端起酒杯仰头而尽,手里把玩着酒杯,突然问道:“七郎是不是派了人去策反沮渠乌孤?”
徐佑对朱智的神通广大已习以为常,闻言并不惊讶,点了点头,道:“自从四叔决定对西凉用兵,秘府就开始暗中和沮渠乌孤接触,不过一直以来进展不大,直到我军攻克洛阳,沮渠乌孤这才松动了口风,表示愿意谈谈看。为了以示我方诚意,秘府罗生司的司主冬至冒险亲赴安定郡,和他面谈多次,终于达成了盟约。”
“沮渠乌孤答应出兵袭击凉军后方,但沮渠家要永镇凉州,祭祀典章军政赋税等,大楚皆不得干预,是不是?”
“是!”徐佑又倒了杯酒,笑道:“四叔,冬至昨夜方到营中,盟约的内容我也是刚刚知晓,你到底哪得来的消息?”
朱智微微笑道:“七郎放心,秘府组织森严,如同铁壁,别说是我,就是合前司隶府与内外侯官之力,也未必斗得过。我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沮渠乌孤的府署里有我的人……”
徐佑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轻轻一抿,低垂的眼睑遮住了平静如水的目光,道:“我对四叔岂能不放心?不过,四叔既然提起,可是觉得沮渠乌孤靠不住?”
“卢水胡为钱财卖命,何时靠得住?”朱智显然对沮渠乌孤的人品相当的鄙视,道:“他可以为了张掖公出卖姚晋,自然也可以为了永镇凉州而出卖姚吉,只是七郎心里要明白,日后若有人再出更高的价码,他同样会露出獠牙,把七郎吞噬的干干净净!”
“日后的事,日后再议吧,当务之急,先以最小的伤亡攻克长安,结束凉国战事。北魏那边吃了大亏,不会善罢甘休,顶多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给我们做准备,等天气转寒,黄河结冰,魏军定会大肆南下,越快稳住关中局势,我就能越快抽身赶往洛阳……”
徐佑太了解卢水胡了,历史上这支胡人就是战场上的著名雇佣军,从东汉开始跟随政府军出征西域和匈奴,多次镇压其他支胡人的叛乱,谁给的钱多给谁卖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