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师父?”谢无陵低头饮茶润喉,闻师父唤,便抬头应声。
“你想……去扶风城吗?”
谢无陵被住持这般问话,吓得心下一紧。扶风城,在这寺里是个忌讳,除了过路人的嘴里能依稀听到点。
那些个住持的友人都绝不会提这个城,也不许谢无陵提,就像那是个污秽地一般,避之尤不及。
他倒是听师兄悄悄同他讲过几次关于扶风城的故事,不过都是些他原先听不懂的,现在能听懂了,师兄好像也不怎么提了。
他将茶放回了桌案上,斟酌了一番,才道:“师父要让陵儿去,陵儿便去。”
“你的心思,为师瞧得出来。”
住持跟着一声叹,谢无陵只得悻悻改口:“想,是有那么一点想的。”
谢无陵对扶风城的认识,也不过是一国都城,赵从山的家。他想去扶风城,想去赵从山的家里瞧瞧,是怎样的风水,才能造就赵从山这般的人。
原来扬州出了一个祁知生,他引为知己,他去过扬州了,fēng_liú如祁郞,而今扶风出了一个赵从山,他便……也想去瞧瞧。
“扶风虽有三千繁华,却也如无底深渊,比后山的怪塔还要吃人,比山下猎户打的虎皮还要骇人,如此说来,你也愿意去?”惠玄出声询之。
“师兄还将我看作黄毛小儿?千山行过,我有何惧?”
“我……”惠玄起身,想将那些年他所见所闻的黯影,一丝丝一缕缕道与他听,想劝他远离那是非地,偏住持抬了手来,止了话头。
惠玄想起,方才下棋时,住持指点他的话语:“经历不当为包袱。”
细想来,惠玄噤了声。是啊,他经历了那些那些皇权下的黯影,他师父也同样经历过。
他和师父在谢无陵幼时便想将他当做日后上位者身边的谋士来培养,却不知这境遇里,初心却渐渐将他养作一个无忧无虑的浪客,若是能仗剑纵马,行侠仗义,说来一生也是畅快淋漓的。
但这师弟自幼爱湖笔,不爱武戟,连那辞赋道理,也不过惠玄一点拨,他三两日便能尽数通透。
或许他本不当成一江湖客,他入昭行,便是他的命数,他也注定了要走住持师父和王朔曾经走过的路。
谋士是什么,是权者手下一把剑,用得好,兵不血刃,用得不好,便被弃之如履。
但惠玄知道,用得再好,到头了逃不过的,这条路终究还是条草席裹尸,荒坟埋骨,再无生还的路。
但便是将这些经历都说与他听来,如他只是个读死书的学子,说不得会被吓破胆,也就还可以作罢。
但凡是有一点猖狂性子的,像谢无陵这般,便都会继续坚定下去。
人就是这般,越禁越想,除非是自己体会了,旁人说再多也不过空谈罢了。
与其如此,让自己的经历变作一个包袱,丢到他面前,又被他弃之如履,这又是何苦呢?
因果一念,他的因,他的果,都当由他受,便是引路的,也替他不得。
住持盘膝归坐于榻上,手里转着他那串佛珠,像是在求个心安。语重心长道:“你若想,便去吧。天高海阔,飞累了,就归昭行来。”
“那片天,师父和你惠玄师兄都飞过了,便陪不得你了。”
惠玄将棋盘上的棋子静静地收入棋篓,谢无陵看着他们这番,心下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生了涩味。不过是去那处长长见识,却不知为何像是要生离死别一般。
尽管在看到住持有些愁容后,他心下动摇了一下,可他还是想去的。
他以为扶风,同扬州无异,都是灯火不休的繁华地,想来有差别也差不得多少。
“记得你师兄原来教过你的一字一句。”
“莫败了昭行名声。”
“明日来藏经阁寻我。”
谢无陵一一颔首应下,住持这才吩咐了惠玄去送他归客舍。这大概是谢无陵第一次听住持这般语重心长,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惠玄起身收好了棋盘,领着谢无陵往外走,边走边说着:
“雍国公这阵风,是可以带你走的,只要你想。”惠玄侧首,目光如炬,看着他。
这是谢无陵第一次见到惠玄这般目光,带着几分他看不懂的意味,不像是每日见到师兄时那清澈的眼眸,倒像是深渊,那种深不见底,看不分明的深渊。
这一刻,谢无陵想,这个人或许该叫王朔,而不是惠玄。
不过稍纵即逝,眨了眨眼,惠玄还是那个惠玄:“至于走到了扶风如何飞,可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嗯——师兄,是此去扶风,路途难行?”
“是会……不好走。”惠玄回身将禅室外院的门扉替住持合上了来,又道,“你可知去了扶风,便不是如今的生活了。”
“啊?总不能是,入庙堂,学王朔?”谢无陵将不日前去山下听来的说书人的俏皮话念了来。
“可别学他,他那半生……”惠玄未尽后言,只是一味摇头。
“师兄,可我不想入庙堂。”
“那你便去看看扶风的新花吧,花败了就回来?”然而惠玄喉头一哽,“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他在扶风体会的真切。如是他这师弟去了扶风,如何光景,他大约是可以预见的,这话啊,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可惜惠玄心里的这方明镜,却照不到谢无陵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心头。
“那等我回来,师兄和妙法真人可得在山门前迎我。我要把扶风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