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皈依,如何管这俗世?况我一生自问清廉有之,哪有什么家当?”
“那,施主慢走。阿弥陀佛。”住持立马换作了一脸严肃状,冷声相送。
老者却也不怪他这副模样,摆手而离。心想着住持也只有在谈及那殿上掌权人,和谢平之时,多少还有点人间烟火味了。
接连送走二人,住持将手中空茶碗置于外屋桌案上,才唤来那小沙弥。
“莫去清虚观叨扰惠玄了,他也没剩多少快活日子了。”言未尽,住持便长咳了几声,他的j-i,ng神力越来越不如从前,他是知道的。况那几年费尽心力,他本不如别人命长。这几年昭行诸事纷杂,他比旁人更清楚,自己已近风烛残年时。
他缓了口气,才道:“让陵儿明日早起,去给那人讲经。”
“师父,我觉得平之师兄,不会应的。”
“让他从伐檀出来,再来我这处吃茶。去吧。”住持对沙弥的话,置若罔闻,又道。住持心下唯一担忧的,便是他养的这陵儿,他得在步入黄泉前,看到他的选择,庙堂或江湖。
如是前者,他只能尽他所有为他铺路,如是后者,他便可放他一人闯,再将这昭行留给惠玄,这样,便是那小子负了陵儿的一腔抱负,凉了陵儿的年少热血,陵儿还有这昭行为家,或是哪日陵儿厌倦了江湖羁旅,也总有一片留给他这游子的人间。
人嘛,总要知道有人在自己身后等着,才敢大步往前。
“是,阿弥陀佛。”小沙弥自知住持说一不二,遂行一礼,往谢无陵的院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 没有错 住持和赵祚的爸爸有点纠葛 那种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朦胧
第21章 伐檀讲经
迟日江山丽,谢无陵坐在伐檀客舍的山溪旁。
近夏时候,饶是有山溪潺潺,绿树成荫,也总还是有些夏来的溽暑热袭人。
他着来一席若草色衫,和着这夏日,一惯爱着的蓝绶,也换做了素净些的绶带。
懒卧于溪边,连调茶的想法也没。春困夏乏,这些个词儿,许是永远不该用在他身上的。只这一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日头漫长,有些百无聊赖。
那些个艺伎娘子说的如隔三秋,到如今他才算有所体味。
透过枝桠的斑驳光影打进溪水里,也打在他身上。他支肘撑首,合眸假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片蕉叶,被他握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扇着。
雍国公赵修来时,这一幕正入他眼底,他眸色都深了几分去。
他是由沙弥领着来这院里听经,本以为会是王朔煮茶候着他,却没想到是昨天才见过的那个小子。
“师兄,人来了。”沙弥对着那山溪边小憩着的人道。
“嗯。”谢无陵慵懒地应声。他方才想了许多,想他前几年都是如何在昭行打发时间的,无非是与师兄对弈,与妙法真人学琴,与师父学文做赋。
可如今这些事情想来,却又觉诸多无趣。都不如桃树下与那人对饮来的淋漓。
“你先去忙其他的吧,辛苦了。”谢无陵睁了眸,却未多瞥来人一眼,只将手上轻摇的蕉叶放在了溪边的卵石上,才起身走往屋前。
赵修倒看得真切,心下却生了千万缕狐疑。眼前人未剃去青丝,想来还可以算个带发修行,连佛家的合手轻拜的礼都少有做,当不是个佛家弟子才对。偏这昭行里对他的个中称谓:“师兄”“师弟““师父”……任谁听来,都会迷糊吧。
谢无陵起身,衣袍为山溪沾s-hi不少。
他迈了几个步子,去屋里端了一盏凉茶出来,放至赵修面前的石案上,漫不经心道:“喏,坐。茶凉了许久了。”
说着便自己端着一盏饮了去,不管赵修投来的目光含着的几道灼灼。
昨夜沙弥来屋里传住持的话时,谢无陵就知道,多说无用,他的师父素来这般,不管他应是不应,只往他怀里塞,像那些个佛偈经纶,他被这人逼得,背的比那些沙弥背的还多。
他也不是没有反抗过,有一日气急他想着离寺出走,没几天便饿得灰头土脸回来了,这之后他便知得,是不应也得应,应也得应。
但这本是他不情愿的事,他自然也给不得眼前人什么好脸色。想来如果这人不是同赵从山一般是个王孙,或许这杯凉茶也别想有了。
“敢问小师父,这……惠玄……”
“小师父这名头,可不敢当,”谢无陵不待那人落座,先兀自撩袍落座,自报家门道,“昭行谢平之。”
这名头赵修是听过的,次数不多,但多少听外公家中的几位谋士在某些个小聚酒宴上提过。
赵修不禁觑了眸,居高临下打量了这坐于对面的人。
模样里仍带着几分稚气,连从方才进院,到现在,他都带着几分素寒的无礼。倒是和他那不羁批笔的辞赋如出一辙,只这年岁和他的笔力却是大相庭径。
况这人素来落款,皆作“昭行谢平之”,那些个碌碌无为的风雅士,还道他以寺庙做故里,是不羁性子,颂他几分。
本来方才入院时,赵修见那人卧于溪边,一副隐士模样,心下还生了动摇。以为赵祚来寻得可能是这个谢平之;但现在瞧来,这人也不过是个乡野匹夫,行事也多乡野的无礼轻怠罢了,便是去了扶风,也搅不起什么大浪,说不定还要成为重阙阶下骨。所以赵祚来这处寻得应当还是王朔才对,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抬眸对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