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了一口,道:“唷!原来你竟然是爱皇上的。本宫告诉你,抢着爱皇上的人从广华宫能排到长庆殿,你排第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识好歹,竟敢出墙!本宫对你多年的教导化了流水,做出那等事的时候你便该知道如今会后悔!”
凤辞华垂下眼眸,不发一言。
太后瞪了他片刻,方才慢吞吞道:“——抢着要爱皇上的人,本是排队也排不完的。可谁知道皇上犯什么傻,要偏爱你……”太后满意地看着身前跪着的人的身子微微地僵了一下,接着道:“本宫可以让你和皇上见一面,但前提是,你必须给本宫做个保证,赌咒发誓。”
“何种保证?”
太后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道:“简单。你必须对本宫赌咒发誓保证,不管皇上变成什么模样,生老病死也罢,丑陋衰弱也罢,你都必须爱他,再不准移。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你又何须去见皇上,又有什么资格见皇上?”
这种要求虽口气恶劣,但其实又完全占理。太后满心打算听到凤辞华无奈说一个好字,却没想听到的是:“不。”太后刚轩眉要发怒,又听到凤辞华道:“因为这种事,是不能因谁赌咒发誓的。假设说我将要如此……并且我也本欲如此,也全是为了皇上,而并非为了什么誓言。”
太后愣了愣,唇边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哼,本宫就算你说了。站起来罢。”
凤辞华拍拍袖角,低眉站起身,却突然被太后一把拉着手扯过去:“傻孩子,本宫本也教过你,心迹是拿来剖白,不是拿来咬牙吞声的!你怎么总不明白,老害得自己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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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他便被引入寝殿外的暖阁,本以为终于能再见到荒帝了,却没想到往日熟悉的龙榻外,却罩了双层不透色的红纱幔,只影影绰绰看见帐中一个人影。
他微微讶异,穿过侍从慢慢走过去躬身道:“皇上。”
“咳,”帐内呛了两声,听见荒帝声音有些沙哑地道:“辞华,你来了。”仿似等了他很久一样,顷刻心就酸了。
可是隔着帘子,只好道:“皇上是怎么了?”
“我……”帘内荒帝像是嗓子难受,清了清喉咙,才道:“没什么,一些小毛病。”
凤辞华贴着纱帘伸出手去:“让我瞧瞧?”
“不,不好看。”荒帝似乎有些躲避,不肯触他。再定睛看,纱幔后隐隐约约你看见,他的头脸还有手上都包了什么东西。凤辞华贴着纱帘想要拉住他,对他道:“别躲……任是什么,我又不会怕。”
荒帝的躲闪却非是假意,他退向床角道:“不,你不能看。……也不能碰,我出了天花,呃,是很严重的天花,脸已经烂得要命了。”
凤辞华愣住:“天花?”这是要人命的病啊。
荒帝离他几尺远,在枕边摸了一把,突然又拿了个什么长条状的东西,挑起纱帘底穿过来递给他:“对,天花。现在我的脸已经不能认了,我不像叫谁看到。你记得我以前的样子就好,这是画像,你收好,不要忘了。”
然后他在帐内做了一个手势,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来到凤辞华身边,道:“得罪。”
凤辞华手中茫然地握着画轴,心中方惊讶未定,被人半是挟持地扶起来往外走。他猛然回头,望着纱帘中模糊的,渐去渐远的身影。“黼香!”他眼角一热,觉得纱帐中的人仿佛也望着他,“不要叫我走,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连太后也是骗他,结果这一面只是隔纱笼雾的幻影么?就连一眼也没有,便成永诀。
待到喧嚣散去,一个人从蔽身的屏风后转出来,挑起纱帘飘飘然地笑:“晓得后悔了?瞧见没,皇后也哭了呢。”
荒帝一只手拂在脸上,水液却从纱布缝中透出来。他喃喃到:“我仿佛又做错了?一刀下去,再后悔又有什么用?一步错,步步错,我却好像做什么都是错,就连补救,改正也还是错,这到底是怎么了?我究竟能不能好过一回?”
谢横波嗤了一声。“啧,不能哭鼻子哦,哭坏眼睛收不了线,到时候四不像才真正搞砸——现在你至少还能做做谢之乔,不正是一开始想的么?你这人朝令夕改,什么时候是对,什么时候才是错?好好把握而今,继续在这里哭那追念不回的过去,你才会彻底完蛋。”他扔下几句,推门要走。
“谢横波!”荒帝终于忍不住恼怒。
“怎么?”谢横波回眸看他。
“你……”荒帝气苦地你了两句,终于抿唇闭嘴。罢了,一切全都是他自找。
总算到了拆线的时候,谢横波走了好几天又回来,生肌活肤的药草自不必说,还有许多滋补,香薰的药。“给你,”谢横波道:“这些东西够用大半年的,皮肤脆弱,少晒日光。恭喜你,今日开始脱胎换骨,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以后就能与你家皇后适志即逍遥。”
“等等,据说拆线很痛的,阿横你不要走啊,而且拆完你亦要陪我去同太后认罪……”
谢横波奇异道:“我为什么要认罪?难道是为你下刀之罪?”
“喂,还是不是兄弟?可以想见母后火力会多猛,有你这能说会道的安慰,又是外人,我稍微少受罪些。”
“抱歉,我现在就想走可不可以?实在有点不愿看见纱布拆下来那张谢之乔的脸。”谢横波半是开玩笑,半像是真地道。
荒帝一梗,纱布下的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