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温婉脸庞上,青黑狰狞、利齿突出的鬼面一闪即逝,纵使陆升身经百战,一时也觉后背生寒,他握紧悬壶剑柄,又上前两步,厉声喝道:“诃梨帝母,当年你企图染指谢瑢,被我二人合力击杀,短短十五年,是何方神圣有大神通,能将你复活?”
诃梨帝母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指,轻轻抚摸怀中襁褓里露出的孩童鬼面,柔声道:“我乃鬼子母神,不死不灭,当年被女青遗留的宝物击破法身,也无非是睡上数百年罢了。如今提前醒转……自然是蒙我佛如来召唤。”
诃梨帝母口中的如来,自然是药师琉璃光如来。药师佛座下有十二护法天,诃梨帝母正是护法之一,另有十二药叉大将,那燕子精所见的招杜罗、安底罗便为其中之二。
那女子又叹道:“虽然得蒙我佛慈悲,降下甘露复苏,却委实太过仓促,十二护法、十二药叉一时间难以齐集,人手捉襟见肘,连我也身负数职,连番奔波,又要声东击西、又要各个击破……至今也不能饱餐一顿,当真辛苦。”
陆升听她柔声抱怨,一时间又皱起眉来。
诃梨帝母眼波一转,落在陆升面上,柔柔笑出声来,“陆公子,你猜我为何偏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底细坦诚相告于你?”
陆升道:“诃梨帝母自然是笃定了死人不会泄密。”
诃梨帝母笑容可掬,连连点头道:“到底是瑢哥儿看上的人,心思剔透,我真喜欢。”
喜欢二字甫一出口,黑色袍袖一翻,那女子已经伸出右手,朝着陆升抓来。
白皙的纤纤玉指在中途便骤然暴涨,化为一人高的漆黑巨大鬼手,仿佛天罗地网当头罩下。
陆升早有预备,拔剑相迎,朝那鬼手食、中两指间斩劈而下,不料鬼手却顺着剑势方向飞快裂开,一分为二化作两只小了一半的鬼手,一左一右往他手臂抓去。
陆升足下发力,一跃而起堪堪避开鬼手抓握,挽了个剑花反手劈下,将其中一条连接鬼手的黑气斩断。一剑斩下时,只觉好似砍在了藤蔓上,他心中微有所察,剑势却愈发凌厉迅捷,仿佛连成一片银光璀璨的长河,将鬼手尽数绞得粉碎,绿色汁液犹如雨点般洒了满地。
诃梨帝母痛极哀嚎,恢复原形的右手伤痕累累、血肉外翻,无数浓绿汁液顺着伤口涌出、滴落,她狠狠瞪着陆升,厉声冷笑道:“有长进,果然留你不得了!”她突然扬起手,将襁褓往陆升用力投掷了过去。
那襁褓在半空骤然展开,露出了包裹其中的鬼面婴孩,黑面如石雕,四肢干枯如柴,青白獠牙外翻,一双圆凸鬼眼死气沉沉,被盯住时令人心底生寒,襁褓则化作那鬼孩身后一对蝠翼,一扇便阴风大作、鬼哭狼嚎。
诃梨帝母小心握着残缺的右手,柔声道:“好孩子,这年轻人气血纯正,是大补之物,娘亲让给你吃了。”
那小鬼吱吱乱叫,手足都形如鸟爪,长满锋锐尖刺,自半空挥舞利爪,往陆升俯冲而下。陆升悬壶在手,丝毫不惧,一剑自下而上斜斜一撩,朝那小鬼手臂划去。
不料那小鬼灵活机变都远胜其母,凌空一个鹞子翻身闪躲开,腾身在半空,随即再度尖啸俯冲,去势如电,一爪狠狠抓了下来。陆升剑招变换不及,闪躲又迟了一步,额角被抓破一道深痕,顿时火热剧痛炸裂开来,鲜血淋漓流了满脸,视野里血红成片。
陆升忙抹了抹满脸鲜血,急急往后撤退了几步。
那小鬼发出一声得意尖啸,落回诃梨帝母肩头,一根根吮舔沾了鲜血的利爪,那女子却皱眉道:“傻孩子,此时应当乘胜追击。”
话音未落,她再度抓着那小鬼朝陆升扔了过来,那小鬼借着这一投之力趁势扇动双翼,宛若化身一柄雷厉风行的利箭,风驰电掣往陆升扑去。
然而陆升得了喘息之机,只腾身而起,侧身抬腿,鹿皮靴宛若炮弹一般弹出袍角,好似钢铁相撞,把那小鬼狠狠踢得横飞远处,将农家泥砖墙撞得开裂掉落。
诃梨帝母惊怒焦急,发出一声刺耳尖啸,连续撞门的鸟群分出三分之一,一面发出啊啊的刺耳鸣叫声,一面脱离大军,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往陆升当头席卷而来,若是围上了,纵使他有悬壶在手,也难逃群鸟噬体而亡的下场。
然而在诃梨帝母势在必得的笑容里,陆升却只是从容一笑,道:“赶上了。”
他取出一枚刻着独腿仙鹤的墨玉佩,手指发力折为两段,顿时一道拳头大的赤红烈焰冲天而起,骤然炸裂四散开来。
鸦群先是察觉到那火焰中磅礴煞气,竟比悬壶尤胜几分,惊得四散逃离,然而旋即却又发现那火焰段位虽高,蕴含的力量却十分微弱,一炸便只剩些微弱火星散落,不足为惧。
诃梨帝母亦是先惊后喜,嗤笑道:“我当是什么神仙圣物,原来是苟延残喘的四圣兽之一,当年毕方为黄帝车前御驾,何等威严,如今却只剩一点寥落火星,不免令人唏嘘。陆公子,你莫非失心疯了,竟妄想靠这点小玩意保命不成?”
鸦群已扑至眼前,呈现将那青年渐渐包围之势,陆升神色沉静,手起剑落,撩剑时黑羽乱飞,落剑时鲜血四溅,将嘈杂纷乱的鸦群反复打散,一面冷静道:“岂不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话音才落,村庄东北角、西南角、东南角、西北角,各燃起了熊熊火光,将火中木材烧得哔哔啵啵作响,时不时爆裂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