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梨帝母面上的疑惑眨眼就成了惊怒,厉声道:“陆升!你好卑鄙!”
漫天未成形的鬼车也仿佛知晓大限将至,再顾不得攻击,四散飞舞,啊啊地吱呀乱叫,却眨眼就化成团团火焰,烧得只剩几缕青烟,被夜风一卷,立时无影无踪。
自鸦群起火、烧得天地间亮如白昼,到火灭烟消,不留半丝痕迹,不过只耗了短短几息功夫。
那小鬼身上也腾起了火焰,又痛又怕,哭得撕心裂肺,全不似人声,诃梨帝母全身起火,秀美面容也被火光吞没,却仍是嘶哑吼道:“陆升!陆升!你好——狠哪——”
那人形火焰往陆升扑过来,陆升只侧身避开,又一剑刺入背心,一搅一抽,将那鬼子母神后背切开了狰狞巨大的伤口,伤口里涌出绿色汁液,竟遇火则燃,烧得愈发旺盛。
“呀啊——吾儿——可恨——!!”那人形嘶鸣声刺得耳膜刺痛,悲怆莫名。漫天鸟群烧得干干净净,不留半丝痕迹,就连那鬼婴也只剩一点难辨形骸的残渣,这鬼子母神要被烧得神魂俱灭,也不过是迟早之事。
陆升冷静注视那鬼神挣扎,目光中无喜无悲,只冷声道:“诃梨帝母为何偏偏选择了三河庄,我先不明白,待见了村外石榴树林才懂了。你以石榴作为供奉,自然也能依托石榴树,强夺生机,化为鬼车——”
是以他命部下将三河庄周围石榴林尽数砍伐,堆积后淋上桐油点燃烧毁。深冬时节树木干枯,又以桐油为引,再加毕方一点上古神火相助,轻易就将堆在四个死角之位的石榴树点燃,烧成了冲天烈焰。
诃梨帝母被烧得不成人形,匍匐在地上挣扎嘶吼,焦臭味催人作呕,喉咙里沉沉吐声,与qín_shòu相差无几。白统领等人举着同样以石榴枝扎成的火把匆匆赶了来,因灭了那庞然鸟群而振奋的神色,又因见了这烧灼的人形而有些暗淡,敬畏道:“这是……这是……鬼子母神?”
陆升道:“异域邪灵罢了。”
他垂目打量,又叹道:“纵使你作恶多端,合该多受折磨……罢了,只怪我心软,早做个了断罢。”
他上前两步,待要举起悬壶斩断奄奄一息的鬼子母神头颅,一个青年嗓音却突然阻止了他,那人急急唤道:“陆升,剑下留人!”
随即一阵骤雨毫无预兆突降,仿佛云端有人拿着瓢泼一般,众人猝不及防,被淋得衣衫湿透,森寒刺骨,村外和诃梨帝母身上的火焰,竟也被尽数浇熄了。
陆升的脸色却比寒冬浸透的湿衣更加冰冷,犹若冻结的视线落在来人脸上,一字一句道:“原来……是你。”
第117章 帝陵动(十)
不知何时出现在路上的一列人手,为首男子身形高大魁梧,一袭青黑僧袍,他徐徐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俊朗的堂堂面貌,和煦笑道:“原以为进京之后才能重逢,不想今日就遇见了,当真是意外之喜。西域一别,你气色倒是愈发好了,陆抱阳。”
陆升道:“还未曾恭贺宗主荣膺大统。”
那男子含笑道:“抱阳,你受命回京时,不巧适逢鄙宗内出了点变故,是以不及相送,每每忆及此事,总令我抱憾,如今总算见到你了。”
陆升道:“日光宗主言重了,不过,我倒有一事正要请教宗主。”
那男子正是日光,仍是笑容柔和应道:“抱阳尽管问。”
跟在日光身后的数人中,有两人格外引人注目,一人白衣雪发、容色冷峻;一人朱衣赤发,身材高壮。那白衣白发之人越众而出,手中提着一个朱漆木桶,正要自桶中舀一勺水,淋在痛楚呻吟的诃梨帝母身上。
陆升眼神一冷,悬壶一举,剑尖寒气森森对准了来人,仿佛毒蛇蓄势待发,阻住他接下来的行动,一面冷声道:“敢问宗主治下,究竟是那揭罗宗,还是净业宗?”
诃梨帝母焦黑得不成人形,却仍在低声呻吟,喘息道:“救……命……”
那白衣人许是见同僚受苦,眉头微蹙,却又慑于陆升所胁,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望着陆升的眼神中杀意渐浓。
日光却连笑容也不曾减少丝毫,只抬手示意,那白衣人连同其余随从一道退了开去,他缓缓走近陆升,颔首道:“阴阳和合、正邪相扶,所以天道平衡。陆抱阳,那揭罗宗与净业宗,原也是表里为辅,难分彼此。”
那僧人与陆升愈发冰冷的目光对视少顷,突然苦笑起来,又朝陆升靠近几步,压低了嗓音道:“此乃我宗门至高机密,我亦被蒙蔽二十六年,直至继任宗主之位后,才得以知晓内情——陆抱阳,命也运也,造化弄人,我委实是……不得已。”
陆升却往后退开,冷淡道:“狼烟四起、家园覆灭,故而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是不得已;天灾人祸、饿殍千里,是以挣扎求生、易子而食,也是不得已。然则手握权柄,仍于一念之间兴兵犯境,令得城倾人亡、生灵涂炭,千万无辜百姓丧命,这绝非不得已、亦非别无选择,不过是——”
他话音未落,手中却剑光一闪,竟将诃梨帝母的头颅生生切了下来,呻吟声戛然而止。
陆升骤然发难,竟连近在咫尺的日光也不及营救,眼见同僚丧命,净业宗一行人顿时哗然出声,那白衣人面色森寒,红衣人则勃然大怒,一把握住背在身后的厚重大剑,只等日光一声令下,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