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一批的宾客,仍被那些青衣小仆引领着,坐到已安排好座位的席间。这座位的次序,自然也有着不为人道的讲究。
胡铁花没能和花满楼坐在一起,而是跟金灵芝双双坐在了他口中的“全是蠢货”的桌旁。
那些人是不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公子,胡铁花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们没有一个肯和自己大碗喝酒,肯勾肩搭背地大声说笑。
比起那些人来,花满楼的斯文守礼毫不逊色,却没有他们那种故作的矜持和傲慢。
可惜花满楼却坐到了别处,而胡铁花也还没粗率到在这种场合反对主人安排的坐席。
胡铁花叹了口气,盯着面前的酒杯不放。
花满楼这时也有些闷闷的。引他坐到桌旁的那个仆从,似是忘了为他介绍已落坐的人,就匆匆离开了。他耳音再好,也只能听出正在攀谈的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他熟识的,也没有一个和他主动搭讪。
花满楼只得欠了欠身,道:“在下花满楼。”
这个名字如今在江湖中也有了不轻的分量,就算不和楚留香在一起,仍会引起人们的惊讶和赞叹。
然而他坐的这张桌上虽安静了一霎,却无人发出恍然的声音。
过了片刻,他对面一个低沉的声音才道:“幸会。”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花满楼的名字似的。
花满楼已听出,这桌上坐了五个人,却只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如果说他们都不认识花满楼,那么在花满楼自报家门之后,就应该也报上自己的姓名,才算有礼。如果他们认识花满楼,又为何会有这种沉默的敌意?
花满楼还在沉吟,他右手边一个粗豪的声音已打破了沉默。
“花满楼?你是哪里人?”
花满楼淡淡道:“世居富春山。”
那声音便哈哈笑起来,道:“江南人!怪不得这般文文弱弱的!你是**什么的?”
他这般三番五次地盘问,又不通自己名姓,已算得无礼,但花满楼仍然微笑道:“在下以莳花为生。”
那声音道:“原来你是个花匠。喂,你看我是**什么的?”
花满楼道:“在下自幼目盲,看不到阁下的衣着气度,这却难猜。”
那声音“啊”的一声,道:“你……你……”
花满楼不待他说话,已笑道:“但我可以猜到,阁下当来自关外。”
那声音道:“你怎么知道?”
花满楼未及开口,他左手边一个声音却抢先道:“你一身的参味,难道人家还闻不出来!”
这个声音和一直缠着花满楼问话的“来自关外”那人颇有相似之处,都是一把雄浑粗犷的嗓音。先一人便“咦”了一声,道:“真的?我记得来时换过新袍子了啊?”
说罢咻咻有声,似是将手臂凑到鼻端去闻气味。
花满楼笑道:“参味虽不大,却还有些寒冷的泥土气味。想必阁下久居关外,才会浸染这一身白山黑水的气息。”
“来自关外”那人高兴地一拍手,道:“说得不错!我叫关东怒,正是在长白山做人参生意的!”
花满楼也笑道:“怪不得阁下先前不说姓名,只因这名字一说出来,便没法再考我来历了。”
突然之间,他竟对这粗豪的关东参客生出些亲切之感。不仅因为这人是桌上第一个肯和他交谈之人,更因为那沉浸在花满楼心头的回忆,也被不经意唤起。
三年多以前,当花满楼在济南第一次遇到楚留香的时候,楚留香便易容成一个关东参客,化名张啸林。花满楼当时竟不知道,这个有些自大、又有些缠人的家伙,就是自己心目中的传奇,是自己一直崇拜的人。
然而现在,这个人已变成花满楼的兄长、朋友和爱人,而他们在一起所经历的事,似也比花满楼幼年时听过的那些传奇故事不遑多让。
想到这些,花满楼的笑容就变得更加温柔,更加悠远。
那参客关东怒似愣了愣,才大笑道:“我先前还纳闷,紫英山庄怎么会请个花匠来观礼,原来你这小兄弟,果然有过人之处!”
他话音刚落,先前那个低沉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花公子力敌帅一帆、薛衣人,又是掷杯山庄左轻侯的座上宾,自有过人之处。”
关东怒一惊,吃吃道:“沈……沈大侠,你认得这位花……花公子?”
听到“沈大侠”三字,花满楼的眉梢不禁跳了跳。
但这时已不容他发问。新人已登场,婚礼已正式开始。
花满楼听着一声声赞礼,也听到周围人的啧啧赞叹,想必那“江南美剑客”柳上堤果然风姿超群。但这些人中,又有几个是真心祝福这对新人的呢?
而且,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位“沈大侠”,莫非是……
他只顾这么琢磨,那边的新人已到了“夫妻交拜……礼成!”在场宾客自然一片贺喜之声。忽听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地道:“我有一事,要向诸位宣布。”
这是一个婉转的女子声音,因为嗓音有些许沙哑,不经意间带上了一丝魅惑。但对于花满楼来说,这嗓音不可谓不熟悉。
说话的正是林小姐,林还玉。
她不是新娘么?怎会在婚礼上开口说话?
在场众人亦是一片哗然,跟着便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是林小姐将那大红喜盖也掀开了。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甚至是放肆的新娘。
但林还玉仍然沉稳地道:“林氏族规,继任家主之人必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