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耳畔的风声间,花满楼听见身后司空摘星气急败坏的大叫:“喂!喂你们不守规矩!还没开始呢!”
陆小凤已笑得弯下了腰,又立刻直起身,跟着司空摘星往前急奔。
就算是陆小凤,如果不出全力,也是追不上司空摘星的。
然而楚留香和花满楼却始终在他们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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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莫名地听到了瀑布的声音,他知道这一路上是不会经过瀑布的,但他就是听到了。
然后,他嗅到山间的青草气息,和海风的咸味,他能听到远处隐隐有海浪翻卷,又感受到沙尘打在脸上的粗砺。
这本不应同时出现的东西,一古脑地出现在他周围,令他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仿佛这个时候,花满楼才察觉了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手指细长,掌心温暖。这是在花园里,放在花满楼肩上的那只手,也是不止一次拉起他,奔跑在那塞北江南的手。
花满楼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激动的情绪,他似乎已想到了什么,而那“什么”,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神秘与奥妙。
他正要说话——他已迫不及待要说话——却觉得那只手轻轻放开了自己,却在临去之时向前一推。
花满楼向前跃了出去,轻巧地转身落地。脚下那熟悉的触感,是他自家大门外的石子路。
楚留香微笑着,和司空摘星并肩停步,鼓掌道:“说好了做公证的,没想到花公子却要先拔头筹,我们也只得认输了。”
司空摘星哼了一声,却又拍着手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正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陆小鸡,我看花满楼现在的轻功,你就算使出吃奶的劲来也比不上了!”
被人打趣的感觉并不好,只不过现在自己陪衬的是花满楼,陆小凤也就咽下了这口气,跟着他们笑得没心没肺。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试”,还有比现在的荒诞结果更妙的吗?
只有花满楼,终究是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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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节。
楚留香没有想到,自己一下子被一群人包围了。
这群人有男有女,有长有少,有几个留着形式不一、但都修剪得很整齐的黑色髭须,也有几个头上梳着朝天的抓鬏、或者垂着两条小辫子。
这群人唯一相同的,就是一见楚留香,就带着热情的笑容,不住口地感谢他把花满楼送回家来。
在他们口中,花满楼好像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一旦走出大门去,就一定会有危险。
这些自然是花满楼的六位哥哥,还有家人子女。花家四哥的一对双胞胎,刚满十岁的样子,也学着大人拱手万福,对楚留香说着“多谢楚先生送七叔叔回来”。
楚留香不知是该笑还是不该笑,只好又去摸鼻子。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像过,如果自己当真能见到花满楼的家人,“真正的”家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该用什么方法去博得他们的欢心。
他觉得这任务很困难。毕竟自己是要带走他们钟爱的儿子、兄弟,并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他曾庆幸这一幕只是“如果”。
然而现在,他真的碰上了这样的情境,而他的任务似乎完成得比想像中顺利得多。
花家上下对于花满楼的朋友都充满了友善,何况还有陆小凤的极力推崇。而花满楼的六位哥哥,简直已将他当成是从虎口中救下无辜羔羊的勇士。
无辜羔羊,当然就是他们那天真、纯洁、不谙世事的七弟。
楚留香很想去问问花满楼,他被哥哥们当成纯真无害的小羔羊的感受,转念一想,又忽然醒悟,为什么花满楼坚持要搬出家独自生活。
在父兄面前,花满楼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然而他同时还是个成年人,一个男人,一个能够独立、需要独立的人。
所以他才选择走出温室,主动承受风霜。
所以他和陆小凤成了朋友,因为陆小凤带给他的生活,能令他经受更多的磨砺。
楚留香衷心地佩服花满楼,佩服他做出的选择。
而就在这一刻,楚留香也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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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来了。
花员外早早地撤了宴席,让大家都到院子里去随意坐着。满月皎洁地悬在他们头顶,洒下一片银辉。
几十口人三三两两地坐着,其中少上几个人,也就不那么显眼。
楚留香独自坐在屋顶上。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他可不就是“古人”么?
楚留香突然想喝酒。
他的手刚摸向身边,就碰到一个光滑的东西。
一个酒坛。
花满楼笑吟吟地在他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