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听见有人以极高的音量在耳边叫骂,伴随着身上几处传来酸痛,继而身体被人拖了起来,背摩擦过地上硬物,生疼的感觉再次传来,而他依旧无法清醒,只微微挣了挣眼睛,也恢复了一丝听觉。
似乎是有人在吵嚷着下船,有人在求饶,还有细碎纷乱的脚步声......一张有些熟悉的粗糙面孔在眼前闪过,使他本能的躲避了一下。
在他的感受中,一切都很短暂,而且断断续续无法连上,时而的知觉唯一能让他知道的,就是自己还未死,剩下的就是等待再次昏睡。
完全的沉寂似乎只有一瞬间,又或者是很久,这千亿无法得知,他亦不知自己身处何处,直到,依稀感到有风拂过脸颊。隐约之间,从远处传来一些车轮碾压路面的动静,那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但只待片刻,逐渐清晰起来。
恍恍惚惚的,千亿看见一张稍有些发黄的脸在眼前闪过,只是觉得熟悉,一时间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浑身酸痛再次传来,他发觉自己还在呼吸,感到手摸着柔滑的东西,最终随着身下猛地几次震动,意识又回到了脑中。
睁眼率先看到的是一个狭小的空间,自己躺在席褥上,有光从两边雕花小窗nèi_shè入,有些晃眼。
再眨着眼仔细打量,千亿看到这里的布置,竟相当豪华,对面长椅上铺着靛蓝色的蚕丝绣垫儿,四处墙面皆是被绒布帘栊罩住,一侧拉开,露出里面红木嵌板来,而置于自己床畔的是一张小桌,桌角固定在地板上,桌上摆放着点心和茶盏。
通过这种格局千亿知道自己身在一辆马车里,只是他思维还有些迟钝,想不起之前发生之事,只记得自己明明置身暗牢里,不知何时被人带了出来。
混乱的想着,稍微缓和的时候,他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听着声音,千亿心头又是一惊,那正是挟持自己的潘大海。
不过现下,这人声音中却没有那日的霸道,所说言辞也有些勉强......似乎,是在向人诉难。
“......当真不知,那般下人莽撞到了何种程度,带去的时候我并没有跟着......”隔了一会儿,没有任何人回话,潘大海声音又起:“回去我肯定会罚的,公子放心。”
依旧无人回应,许久之后,千亿才闻有人轻叹一声,言道:“你先回去罢。”
☆、相逢
紧接着,帘栊被人拉起,一人稍作矮身钻了进来,坐于千亿对面的绣垫之上。
整个过程中那人并没有抬头,却在坐稳之时,突然轻声说了句:“你醒了。”
千亿一愣,动了动想坐起来,可随即发现不可能,他此刻依旧十分虚弱,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只好道了声是,便稍微侧过头,去仔细看那人样貌。
不料这一眼看过去,千亿再度吃了一惊......那人,身着黑绸长衣,领口微松着,长发顺滑垂下,面容有些特别。
这正是上月自己小舟所遇的公子,而现下,他也已知晓了这人身份,乃是那名冠江湖的红缨金枝。
那人觉察出千亿的错愕,转头看向窗外,又道:“你,昏了两日有余。”
千亿闻言稍作思量,依旧不答话,他心中清楚,自己所遭之罪皆是这人所为,颇为怨恨,但见他态度平淡的坐于对面,并无任何敌意,又有些好奇。想了一会儿,千亿问道:“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黑衣公子再度转头看向他,答道:“梅山。”
两字毫无语调的自他口中说出,千亿听后浑身一颤,然而也是这一颤牵动了全身疼痛,思维被激的灵活起来。
果不其然,这金枝就是如他所料,要帅水帮众人攻打梅山。他为何要这样做千亿尚不能想到,又不知如何探得缘由,只好沉默下去。
一路无话,千亿不敢再睡,借眼角余光看向旁座,发现那公子整整一下午都维持着屈膝架臂的姿势,不再开口说话,只偶尔端起桌上茶碗来喝,而几个时辰过去,那一小杯茶也终于见底。
天黑的时候,马车便停了下来,黑衣公子出去和人交涉了片刻,又挑帘栊进车,自座椅下方拎出一只足有一丈长的黑檀木盒,立于身侧,又坐回了方才的姿势。
外面渐渐吵闹起来,听声音千亿知道那是有人在安营扎寨,人数很多,当中口音不一,又过了阵子就有人进来送上食盒,是个身子清瘦的老年奴仆,他招呼公子先食,又扶将千亿半坐,拿起碗筷喂食于他。
千亿边吃边侧头看黑衣公子,那人却始终不动碗筷,像座雕像般坐着,望着窗外的一片黑暗,安静的像不存在。千亿想起那日于小舟上,他也是这幅模样,心头颇有些异样,觉得这人性格未免太过冷漠。
吃过晚饭千亿便有些乏累,虽然他依旧顾虑身处险境,却无法抵挡倦意来袭,不用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车马不停,他一直是在这种状态下度过,那公子始终不发一言,只偶尔出去同人交涉,回来便又蜷膝撑臂坐于对面,目光空洞的看向外面,他亦很少去看千亿,昼夜交替,千亿每日先于他睡,晚于他醒,几日下来,身体伤口愈合,也不像之前那么周身乏力了。却在心底开始生疑,想这黑衣公子是不是辟了谷,得了道。毕竟,他已有几日不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在千亿面前入睡过。
稍微可以下床活动的时候,千亿就试图在傍晚停顿时出外散步,届时之前的老年奴仆会来搀扶于他,活动也只限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