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重视丧葬的时代,许多人年纪轻轻就已经给自己修好坟冢,等自己下葬时才开启墓门,而为了能在这时顺利找到墓穴送死者进墓,工匠们往往在正门处不远留下“指路石”,指示一条不会触发机关的生门,从正门进墓颇费时间和人力物力,神道被重重墓门封锁,有些古墓门锁的制作方式早已失传,在林言的第一次考古实习中他们便被挡在一道从内部上锁的汉白玉门外面,奇思广义耽搁了两个星期才开门入地宫。
正门难走,歪门邪道却少,这种防盗方法既为主人提供方便,又“防小人不防君子”,专门整治那些走后门妄图一个盗洞打进棺室的盗墓贼。
山上风大,几人不一会儿就灌了一嘴沙子,眼睛被吹的发红。
“到底挖到什么才算到地方了?”尹舟从地里拔出洛阳铲,把铲头的泥巴扣下来放进手里,研究半天,忍无可忍道:“都是泥,挖来挖去都一个样。”
“耐、耐心点。”阿颜看了看挖出的泥,取了一点用鼻子一嗅,“还是死土,不到地方,再往南移一米。”
“这土还能是活的?”尹舟摇摇头,把洛阳铲抗在肩上往南走,铲头接了钢管,足有三米长,尹舟身材瘦高,把铲子往肩上一扛,活像悟空再世,“今晚肯定腰疼,早知道这玩意插地里好几米深还得转,说什么也得从村里雇几个苦力,现在倒好,咱们抢着当铲王。”
“不是活土,叫五花土,就是掺了不同材料的杂色土,建墓时先把原来的沙土清理出去,填上景德镇出的不透水白膏泥来保证墓室干燥,都淹了还葬什么劲。”林言解释:“再加上墓墙长年累月崩塌,明墓墓顶又压着几米厚的糯米浆和瓷碗,墓室附近的土五颜六色,搀着碎石块和瓷片,叫五花土,见到五花土也就是到墓了。”
“高手凭一铲子泥就能知道墓室规格和位置,咱们没那本事,慢慢挖吧。”
一时风吹沙走,每个人挥着铲子默默忙碌,活像建筑工地现场,阿澈在自己的铲子上结了个印,溜到一边吃罐头,他的铲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费力的往土里钻。
可惜狐狸明显法术质量不过关,铲子经常突然失去控制,凭空飞过来,把一大块泥巴砸在干活的人身上,连他自己都没能避免,正嚼牛肉嚼的高兴,冷不丁一捧沙子洒下来,呛的他直打喷嚏。
尹舟第三次被飞来的土块敲中脑袋后,怒气冲冲的拎着狐狸的衣领:“你给我自己动手!”
“你家那狐狸爷爷把你关起来练法术真他娘的明智,就你这水平明显祸害大众,这要换了我,你敢偷懒一天,我就把你扒了做围巾……”
尹舟还没说完,狐狸盘腿坐在地上,晃着松软的大尾巴,睁大眼睛,哇的一声哭了。
“不干活还添乱,还哭,你看,才这么一会儿你把所有牛肉干都吃了!”
狐狸哭的更厉害了。
分布在山坡上的众人只好扔下手头的活,挨个过来抱着哄着,这下子倒好,狐狸骑在萧郁脖子上不肯下来,抽抽搭搭的哭一会,偷偷回头冲尹舟做鬼脸,尹舟气得抬手要打,狐狸又哭,萧郁不知道这小家伙是装的,心疼孩子,几次差点跟尹舟动手。
一时干活的,哄孩子的,吵架打架劝架的闹成一团。
天边亮起晚霞,夕阳慢慢沉了下去,确定好的位置开始出土一件件残破的瓷碗和杯盏,混在掺了糯米浆的无色杂土中,大家腰酸背痛体力不支,只好挖一会歇一会,最后只留一人在坑洞中作业。
眼见暮色又一次降临了,大家心里都悬着个疑问,明明从风水上看格局不大,比萧郁墓的规格还小一些,怎么往墓顶挖了这么久还看不见神道的入口?
正想着,下面忽然传来阿颜闷声闷气的一声呼喊:“挖到墓墙了,是砖室!”
正在外围忙着清理土石的众人急忙聚拢过来,只见坑洞开始径直向下,打到六米深时往山体内部的方向拐了个弯,阿颜正趴在拐角处用脚勾着往后退,从膝盖往上则全部被洞穴遮住了,好不容易撤出来,拍掉脑袋上的沙土和碎石,举起风灯朝上示意。
大伙一下子来了精神,七手八脚拓宽洞口,天黑之前终于在距离地表六七米的土层中开辟出一大片能让七人蹲坐着活动的平地,出入口处绑了一根粗麻绳,登山专用绳索,里面绞着钢筋,足够承受十人的体重,一头放进洞底,另一头系在外面的一棵老树上。
几人依次爬进洞内,七盏风灯照着面前的墓墙。
古旧的青砖光滑而湿凉,清理掉表面的浮土,近五百年的岁月悠悠而来,大家都不由紧张,这次跟进已经被发掘过的萧郁墓不一样,这是他们第一次亲手触碰一座完整的阴宅,墓墙后埋藏着一个故事,一段光阴,也许是些温暖的往事,在看不见底的黑暗和幽深中静静等待着他们。
林言挪动到墓前,抚摸最近的一块青砖,说不上什么滋味,这里长眠着他的过去,他的记忆,他的情敌,他数百年前如同茧褪一般扔在身后的躯壳,灵魂得以重生,由腐朽的ròu_tǐ守护前生的秘密。
谁知道坟冢中埋葬的是哪些不可告人的哀伤?
阿颜碰了碰林言,手指冰凉:“嘘…,你看这个。”说着用眼神示意他噤声。
被阿颜用土挡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