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口声声来得不是时候,却又把矛头直往贾蔷身上引。打量那两人皆变得一脸震惊,四只眼睛来来回回在满儿与贾蔷身上巡视,凤姐心知火候已到,便悄悄推了平儿一把。
猝不及防,平儿险些一跤滑倒,虽然身子稳住了,手里的包裹却滚在地上,散出一床揉皱的床单,正中腥红点点,被素白颜色一托,颇为触目惊心。
凤姐假意惊呼道:“平儿,你也不小心些,把这等污物打翻,看冲撞了两位官学里的大爷!”
事已至此,那两人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高中之日闹出家丑,两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事。惊讶之余,心里不免对贾蔷生出鄙夷:白念了圣贤书,结果内里竟是这么个混账!
贾蔷像是没看见官学中人的脸色,目光往床单上一瞟,唇角笑意愈深:“满儿,这就是你的证据?”
跪了半日,终于换来贾蔷这样一句话,满儿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正是。”
“那可奇了。”贾蔷摇了摇头,一脸讶然:“倘若这是铁证,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孩子?!”凤姐反应奇快,惊呼一声,立即瞪向满儿的小腹,像是恨不得马上将她撕开衫子剖开肚皮,看个究竟。
满儿却是面色煞白,嘴唇翕动几下,大声否认道:“奴婢不知蔷爷在说什么!”
“否认也无妨,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你自己。你以为,我为何让你跪那么久?”
贾蔷微微一笑,突然俯身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刚过来,我便特地让人将院里那只石鼎搬到檐下,又燃起麝香。这香料也值点银子,你大概从没有使过吧?是不是觉得味道不错?你闻了两三个时辰,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比如浑身酸痛、头昏、肚痛、下面坠胀——真是可惜了这个孩子,跟了个糊涂的娘,不说趁着琏二爷尚无子息,拼命保住这一胎,挣个前程,反而由着个毒妇摆布。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这孩子怕是不见天日便要夭折了,当真可怜。也不知日后琏二叔给孩子们排起齿序来,还会不会记得他?”
满儿原本打算否认到底,但贾蔷的话语却有如蔓生的刺藤,一寸一寸攀上她的神智,将原本的决心慢慢绞成碎片。随着贾蔷的话,她忽觉腹内痛如刀绞,冷汗涔涔而下。
想起贾琏素日的柔情蜜意,又想起凤姐说的配小厮。锦绣前程与世代为奴,哪个更有脸面,根本想都不用去想。她终于做出决断,紧紧捂住肚子,放声哭喊道:“奶奶饶我!我已有二爷的孩子了!这事实与蔷爷无关,是我害怕胡乱攀扯他的,那床单子也是我假造的!”
她深知凤姐性情,却仍抱了一丝侥幸,希望众目睽睽之下,凤姐便有再多的酸气也只能忍住,先认下这个孩子。是以便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把凤姐摘出去。指望凤姐能多念她一份好,手下留情,饶过她和孩子。
但凤姐尚未反应过来,便听贾蔷“惊讶”道:“你竟有孩子了?二婶何等精明的人,且二叔一直为子嗣之事发愁,房里的人有了身子她会不知道?我看别是你同哪个小厮做下的好事,又想混赖给琏二叔吧。”
满儿只觉肚腹越来越痛,昏昏沉沉间,也不及奇怪贾蔷为何要装做不知道她有孩子,连忙为自己辩解:“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上头说谎。这孩子实是二爷的,两个月前我们奶奶回娘家,二爷趁便来找我,就是那次上头有的。奴婢——”
“趁便?”不等她说完,凤姐忽然尖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早就私下勾搭上了?”
“求、求奶奶恕我……是二爷他先——啊——”
满儿求饶的话终结在一声惨叫里。竟是凤姐满面戾气,狠狠往她肚子揣了一脚:“好个背主的奴才!瞧我打不死你!想要母凭子贵?做梦!”
冷不防凤姐竟下如此狠手,众人一时都看呆了。直到凤姐又扑上去踢打满儿,才如梦初醒,急急劝说着将她拉开。凤姐犹不甘心,扭挣着要去挠满儿的脸,又被平儿等下死拦住,连声劝解。
一通拉扯下来,不独满儿衣发零乱,凤姐亦是狼狈不堪。头上成对的金凤簪不知甩去了哪里,垂乱的发髻被汗水糊在脸上,弄花了精致的妆容。身上的衣裳亦在拉扯中绽线裂口,全无适才的容光动人,倒是像足了疯婆子。
凤姐却浑若不觉,只管喝骂满儿。直到被心腹丫鬟婆子们半拥半拉地带往荣府,犹能听到她的骂声。
因她为人素来跋扈张扬,宁府的下人们都乐得白看这出好戏。直到凤姐走远,才惊觉尚有外客在。
官学来的那两人亦是尴尬不已。正相顾讪然间,只见贾蔷没事人一般,向他们浅浅一揖:“些许家事,让两位见笑了,还请随我入内,上座品茗。”
见贾蔷若无其事,两人便也装做一无所知。他们从头看到尾,知道这件事里贾蔷实是无辜。既然如此,之前心里的些许嘀咕亦随之烟消云散。等由贾蔷让进院子,品了一回好茶,又见过贾敬,得了好大一封赏银,更是将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叙话已毕,送客出门时,其中一人走过那只余香袅袅的石鼎,忽然驻足深深吸了几口,笑赞道:“好香的味道,这是什么香料?”
“也没什么,普通的线香配了各色花瓣罢了。”贾蔷笑道。
两人对贾蔷的巧思赞不绝口,客气一番,出了宁府,还不忘对门外拥聚讨赏的闲汉们炫耀:“且等着吧,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