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真的很后悔走进那个房间。
听到黄先生喊“昀之”的时候,我就懂得自己大错特错,当我看到肚子里那个小生命……我已经忏悔到疲倦的地步了。
对不起姐姐,那夜我拜访你,不该灌黄先生喝那么多酒。但我确实希望谁能帮助我,谁有力量把我的人生全盘接住,把我从肮脏恶心的圈子里拉出来……女演员,电影明星?我只是被导演和同事当玩具罢了。没有人可以诉苦。还有那几个黑帮,恐吓信、骚扰,无数次了。
香港太小。只有黄先生有能力保护我。
有这样一张和你相像的脸,我利用它……阿姐,我知错,但后悔已经没有用处。
我只要这么多,不会再抢其他,希望你能原谅我。
1993年5月29日
我又回到这座小岛养胎。宝仪已经是个机敏的小姑娘,有时会绕着我问:y,阿弟什么时候出来呀?
我只能一遍遍告诉她,弟弟出来之后就要走哦。
宝仪非常难过。不知代孕的概念她是否能真正明白,但宝仪已经明白的是,这个弟弟不属于我们。我不想欺骗她。
就是这样。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属于别人的爱情,属于黄先生和他的结发妻子,我的亲阿姐……可他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肚子里。
我每天要打很多针,吃很多药来保他。
我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姐姐,要答应黄先生……
因为我心存愧疚吗?
姐姐也许不久于世……她要去国外治病。事到如今,七年过去,她终于肯同我讲话,是为了求我一件事。阿姐和黄先生结婚三十年,育有一男三女,各自有先天疾病,她最后希望和黄先生能有一个健康的,属于他们的儿子。即便就此过世,也能少些遗憾。即便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怀孕的压力。
他们甚至已经给他起好名字,特殊于“立”字辈的“煜”。黄,煜,斐。天之骄子。从几棵胚胎中选出最健康的那个,放进我的子宫。他从最开始就是遴选而来,果然不一样。我想黄先生的一切最终都会是这个孩子的,而不会属于他病弱的大哥,平庸的二哥。
但是,等这个孩子生出来……我又怎么办?我会怎么样?
我只是被当做一个年轻的容器而已。
或许应该转变思路。等他生出来……倘若没有阿姐了,我也会对他好。
像我对宝仪一样。像个真正的母亲一样。
他也是我的儿子。
1997年6月9日
这边夏天真热呀。黄先生让我先带着宝仪回来住一段时间,因为阿姐回来了。她的病得到控制,没有死,还可以活很多年。
小斐被留在香港。一个人。他的模样像我,当然,也像阿姐。
或许他会认得他亲生的母亲。
我舍不得他,太舍不得,我真希望他那一半流的是来自我的血。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1997年12月19日
这是小斐第一次上岛。他的四岁生日。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夏天的时候,他并没有认阿姐,事实上,在我和宝仪走后他就谁都不理,也不哭不闹,甚至黄先生都觉得生疏,觉得他不像个小孩子。阿姐最终也没有忍心,没有告诉他真相。
小斐回到我的身边。
没错,小斐已经只认我做妈妈了。这四年里,我养育他,陪伴他,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我是他的妈妈。唯一的妈妈。
无论如何,都是我怀胎九月……宝仪,小斐,他们是一样的。我爱他们。我先前不明白,小孩子真的会那样可爱吗?现在我明白了,只想一辈子做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无论遇到怎样的事情,我都不会去死,我会一直尽力,照顾好小斐和宝仪的。
2000年1月3日
我逃回岛上,带着我的儿女。
阿姐……最近阿姐还是不喜欢我。
我甚至可以从她眼睛中看到恨。那样憔悴的一个人会这样用力地恨我。
她是父亲过世发妻的大女儿,长我二十岁,在我母亲去世后,她曾经就像我的妈妈一样。我的第一条旗袍是她帮我挑的料子。我的每一任男友她都帮我把关。最开始做演员,非常非常艰难,我只是小配角,她还在影院一场一场地给我的新片子包场……
我的确是罪大恶极的。
我知道阿姐的想法。作为一个女人,就算能忍受丈夫被横刀夺爱,也是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的骨肉绕在其他女人膝头叫y的。一个女人也不能忍受别人用一张和自己相似却年轻很多的脸去突然插足她的生活,更何况还是她的亲妹妹。所以阿姐能够忍受黄先生的其他妻子却不能忍受我。
她甚至已经不会对小斐好了,家庭聚会,她时常针对小斐发脾气。不到七岁的男孩子,国语都没开始系统地学习,她就要小斐把《长恨歌》背完整。
黄先生也总是怪小斐。说小斐不懂礼节,不如他已经三十多岁的大哥争气。
宝仪总是替她弟弟抗议,她到青春期了,还是暴脾气,想反抗一切。她已经明白阿姐和小斐的关系,宝仪是个会保守秘密的孩子,可她还是觉得自己阿弟太可怜。
小斐这个孩子太早慧,总是很懂事地道歉,对黄先生,对大太太,对他的大哥大姐。别人稍稍夸夸他,哪怕只是佣人说他长高了,那种一听就懂的客套话,他都会笑得很开心,很礼貌地道谢。回家之后,他总是认真地学习他们要求的那些东西。从来不说谁不好。他是个顶聪明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