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来得及叫名字,径自跑到电梯前拦住他们,猛地一把拉住宋家源:“你们不能这样下去,下面有狗仔。”
宋家源一愣,一来是意外左安迪的出现,而来他不知安迪说的什么意思,在他到达的时候,分明已经确认过没有人跟来。
“他们……是跟着我过来的。”左安迪道。
宋安美欣缓慢地抬起头来,她的神智似乎并不清明,也没认出面前拦路的是谁。宋家源见母亲有了反应,连忙俯身下去,在她耳边柔声道:“妈,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跟我来。”左安迪没有多话,把宋家源母子带回诊所。他冲进老医生的办公室,再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串钥匙:“借诊所的车开,我知道路,从地下停车场绕到后门可以避开记者。”
他们坐电梯直接去了车库,宋家源把母亲抱到汽车后座,为她系上安全带,自己拉开门坐到了副驾驶上。左安迪摆弄了一下汽车,似乎这品牌的车他还不习惯,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和座椅的位置,才为自己系上安全带。
“谢谢。”宋家源在旁边一直看着他。
左安迪回头:“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说这句话。”
他们见面,不是“谢谢”,就是“对不起”,你来我走,此进彼退。像棋盘上的游戏,彼此提防,步步为营。
宋家源微笑了一下,面色变得松弛一些,不再如之前那样拘谨。
眼前有危机,反而谁都不会再去计较细节。左安迪将车开出去,连绕两个弯,兜远路出了这个街区。几个路口过去,他查看后视镜,再一次确认道:“没有人跟来。”
宋家源还想说谢谢的,话到嘴边就想起安迪刚才说过的话,于是又收回去。
也不知怎么回事,两个人坐在一起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平常人见面就来的客套也能堵在嘴边,为一句简单的道谢纠结上半天。
宋家源沉默了一下,然后道:“看来甩记者你很熟练。”
他的话里没有语气,也不知道是否刻意为之。又不像恭维又不像讽刺,弄得左安迪也很尴尬,笑了笑回道:“情势所逼,每天大战三百回,不用拜师也成精。”
宋家源也礼尚往来,客气地微笑一下,接着两人继续沉默。
“去哪里?”左安迪握着方向盘停在红灯前。
宋家源想起什么似的,掏出电话:“等等,我打给阿邦。”
乔正邦的电话却是关机。
宋家源有些无措了,捏着电话又拨了几次号码,仍然是同样的系统录音。他脸上焦急起来,这申请被左安迪在余光里看见,就道:“阿邦这小子,多数又喝多了躺在酒吧给人舔地板。”
“那……去酒店吧,找最近的就可以。”宋家源放下电话。
“不回家?”左安迪这才觉得事情不对。
宋家源独自推着瘫痪的母亲出来看病,现在又要外宿,用脚趾头想也会发觉不正常了。左安迪现在总算明白,原来宋家源打电话给乔正邦是想借住。那么白天他跟乔正邦的那通电话,大概也是商量同样的事情了。乔正邦对自己欲言又止,莫非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左安迪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宋母,老人家头歪在一边,竟然很快睡着了,安迪看前方道路,说道:“去酒店就是给记者送新闻,先去我家吧。”
宋家源转过脸来对着左安迪。他表情透出一丝轻微的诧异,更深一层探究下去,却是有一点点的欣喜。他大概没想到左安迪会主动提供帮助,毕竟两人上一次的分别并不愉快,有一层若有似无的隔膜横亘在两人中间。现在那隔膜仍在,只是双方都刻意绕过了这则事实,以极好的涵养忽视了这件事而已。
绿灯亮了,左安迪仍旧看路,打一个方向,已经拿了主意转弯:“到我家之后再打通阿邦电话,再让他接你们过去。”
左安迪的家,或者说是现在那个在他口中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宋家源还没有去过。
少年时候,他们都曾想象未来会有一个家。那个家的模样必然与他们少年时所拥有的不同。那是全新的,只在他们梦想中存在的空间。像永不会到达的空中楼阁,不需要考虑经济实力,也不必在乎外部的条件,只要靠想象力构筑,每一砖每一瓦都可凭自己的喜好建造。
安迪说,他的家不要有墙,客厅与卧室都在一起,从床上可以看到大门,要有敞开的厨房及浴室,所有的空间都连成一片。听到这里乔正邦就说,那上大号岂不是臭死,安迪想了想,说那么可以再加一道玻璃。
左安迪要的是无论在房子的哪个角落,都能轻易地看到屋内的另一个人,如果能有那么一个人的话。像用一个礼物盒子,就能把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统统包装起来。不用怕把他们丢失,也不用怕他们离去。
宋家源说他的家要很小,普通中产的公寓,在卧室躺着就能闻见厨房炒菜的油烟,洗澡的时候忘了毛巾,大叫一声就有人在门外递上。夏天的时候开了冷气也不怕有房间没有吹到,东西随手摆放也不怕记性不好转头就忘。
乔正邦当时说你们两个这么没有追求,倒是容易满足,随便在深水埗找间一百来尺的单间就可以同居了。那时的左安迪与宋家源听见,对视一眼,然后朗声笑开。
他们当时并没有认真地想过十多年后的自己会住在什么样的房子,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因为这一切在当时的少年眼里,仿佛都太过遥远。
然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