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扬声高喊,明衍喜形于色,立即大喝:
“传令开去,捉拿闯殿刺客﹗”
明怀玉扫视过遍地尸骸,忽然轻笑出声:“若然说得没错,你应该相信他的,因为外面的禁军——”
他踱步殿中,浅笑轻语,别有一番艳丽之色,恰似一朵带咒的曼珠沙华。
“现在都是我的人了。”
二万禁卫军此刻冲过南宫门,于殿外广场勒马列队,河西走廊的金戈之音,剎那间被震天的蹄声带到殿前﹗
“禁卫统领徐光,拜见陛下、拜见安帅﹗”
“拜见陛下、拜见安帅——﹗”
喊声如层层潮浪,从皇城传去内外两重防守城廓,整个洛阳城上空,都在回荡着同样的高呼:
“恭迎陛下归朝——﹗”
明衍脸如死灰,彻底瘫倒在金座上。
明怀玉在安若然相伴中,一步步踏上染血的白玉石阶,微笑与身旁的伟岸战神对望:
“君皇临朝,如若有人不从皇命,该当如何处置﹖”
安若然俯头淡道:“回陛下,应当杀无赦。”
明怀玉灿然一笑,蓦地转身甩袖,艳眸凝起厉色,振臂冷道:
“朕此刻上朝议政,诸卿平身罢。”
广场上二万禁军齐声应和——
“谢陛下圣恩﹗”
匍伏在地的百官已是百肢俱骇,然而听到此令,都争先恐后滚爬起身,一些年纪老迈的几朝老臣用不着力,便由左右的年轻官吏齐心搀扶,滑稽之相,实是历代从未得见之景﹗
“谢……谢陛下……下圣恩……”
明衍已是满额冷汗,在明怀玉排山倒海而来的压逼感下,却是不能抬起半个指头﹗
“皇叔,你碍着朕的位置了。”
剑芒一闪。
——片刻前坐看风云的帝君,最终含恨在这个令他耽迷一生的金座上。
“吾皇万岁——﹗”
安坐帝座的少年颊溅绯红,而龙椅旁站得笔挺的男人也浴遍了血。
“你看……”明怀玉俯视着争相称臣的百官,忽然低低启唇:
“那个鸿图大志,由我和你一起实现吧。”
安若然在朝里众官列前,于少年膝下单膝俯跪:
“谢陛下圣恩。”
际此春夏之交,北漠的白昼愈来愈长;但历经一场天地变色的厮杀后,日光却竟与这片草原完全隔绝﹗
尸骸十万、血浸荒土,从此遗下数十年也飘不散的血腥气,以及两族世世代代亦洗不尽的仇恨。
长风刮过战场,吹起的沙泥微尘中,竟也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血雾。
在草原的战争中,不须为死者立坟,兵士将己军的遗骸集中于无数丧帐内,由族中长者吟咒、作此生最后的安抚,再将白帐连尸体立地焚尽,英魂就此返归故土——
草原各族逐水草而居,他们没有家,如果有,马背便是他们的家。
这片草原,便是游牧民族永远的家乡。
北汉军将战友兄弟火葬过后,开始了连夜庆功的狂欢。
嗷——
这支漠北史上绝无仅有的无敌铁骑,在国君和主帅的带领下,一致发出枭狼的吼叫,声震整片大草原。
他们曾在黑水、贺兰山、高昌、戈壁如此作过,由南至北、从东至西,黑玄骑兵征遍所有不服于己的民族,踏在死者的残骸上,向整个漠北宣告用血打造的神话:
柔然族,是草原的唯一皇者。
而这次,将是黑玄骑兵最后一场宣言:
草原上最后能与北汉争一日长短的室韦,已在这场战争中几近灭绝﹗
从此以后,再无任何人能抵抗这支精骑;柔然一族的伟业,终在这代久郁闾氏君王手上完成﹗
久郁闾阿那环之名,将如高悬于戈壁的烈日,闪耀辉煌,伟绩无人可比。
历过连月杀戮,君王所散发的气息、比草原鬼域还要冰冷。
“当朕第一次驰骋草原,便感觉到脚下寸土在叫嚣着朕去征服……”
阿那环身披黄金软甲,湛蓝的冷眸扫视了脚下的原野——
“但征服了千里漠北之后,朕方觉得,所谓草原霸主,其实也不外如是。”
经历了黑玄兵的血洗,室韦人的尸体在草原迭成高墙、竟然截住了那河之水﹗
阿那环眸里开始有无温的笑意,随着那河逐渐断水,那笑才蔓延至肃杀冷酷的俊容上——
他对生命是如此无动于衷,彷佛以满地血土成就他一人之帝名,是杀伐中唯一追寻之事﹗
“不过,若没有拓跋鲜卑的战神为帅,朕这场胜利,至少要来迟三年。”
君王仰望着大漠残月,彷似要看穿某颗星辰的轨迹;而在他身旁的男人,却只看着遍野逐渐凝结的残血,始终并无言语。
君王眸光似有微动,将羊奶浅喝一口,然后递给了他。
“长孙凯接掌秦川,明怀玉重登帝位……扶光许朕之事已经逐一兑现。敕那觉得,这个天下还欠什么呢﹖”
“敕那”是柔然族中对第一勇士的尊称;漠北各族勇者虽多,唯一当得起如此赞语的,却只得出身鲜卑、黑玄骑兵之帅拓跋灭锋而已﹗
“中原与漠北相杀数千年,只有怀阳帝曾使两者归一,而以塞外征服中原,却是古今以来从未有过。”拓跋灭锋接过了碗,漠然握剑说道:“名垂千古和遗臭万年,只是一线之差,请圣上好自为之。”
“是么﹖”阿那环对着草原夜空,低声喃道:
“曾伴怀阳帝征讨的昭国元帅,其实是漠北人……他的少年时代,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