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晴好万里的天气,才堪堪到未时,便已经开始阴沉下来,黑压压的像极今日杨老太脸上的情绪。
花府的人经杨氏被毒杀的事一耽搁,出杨府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祖母,二妹不肯听劝,我们还是先行回府,改日再说吧,这天怕是要下雨了。”花九随后赶上来,搀扶着花老夫人道。
老夫人点点头,临最后一步之际,她回头看了一眼杨府那牌匾,然后有一瞬的眸色复杂。
几十年的交情,今天是到头了,且还是永无修复的那种决裂。
花九看着花家人一一上马车后,她才提起裙摆最后上去,车内她撩起车帘,看向阴沉中的杨府,透过缓缓关闭的朱红大门,那里仿佛有深沉的黑暗不断往外涌动,而花九仿若清楚的感觉到黑暗最深处是一双怨毒到恨不得吃她血肉的眼眸,那眼的主人或许是杨老太,也或许是花芷,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杨府有一琴阁,高数丈,那是杨氏还未出嫁时,极喜听雨弹琴,杨老太便专门为她修建了这个高出杨家所有屋子的琴阁。
花芷几乎是小跑的到琴阁最高出,临风而立,她看着花家人离开的方向,小脸瞬时狰狞扭曲,“花氏阿九……”
“你果然是个蠢的,要是你能听我的早一步对杨氏下手,花氏阿九今天便死定了。”少年特有的清脆嗓音响起,从琴阁阴影处转出一宝蓝色衣袍头戴玉冠的少年,那阴柔的面容正是花容无疑。
“说的好听,你安排的那个妓女也好不到哪去。”花芷似乎毫不意外般,她连身也不转,就那么眼也不眨地看着远处。
“那是失误,是我低估了花明轩。”这种时候,花容眉宇的阴柔之尽数化为戾气,那眼角微挑,唇线一扬,就带着狠绝的冷酷。
“我不管你低不低估,在出嫁之前,我要花九死,能嫁入郡王府的人只能是我!”花芷视线稍移,落在自己手上,青葱柔荑一握,修长尖利的指甲就将她手心都掐出半月形的粉红印记来,然而她像感觉不到疼般,一直用力到指关节发白。
倏地,一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花容微低头凑到花芷耳畔,轻笑出声道,“如今杨氏已死,你便是和花九一般,再无弱点,下一次,她定是死在你手里。”
有丝妖娆的笑意在花芷唇边浮起,她杏仁大眼微眯了一下,然后娇俏的小脸上恨意斐然,透过花容那张阴柔绝色的脸,她似乎就看到在一个大雪天里,花九活生生的死在她面前,简直畅快淋漓。
“对,你只要听我的,我保证很快。”花容抚了下花芷肩上的长发,嘴角带着温暖又阳光的笑意,只是那双眼眸里,在花芷看不见的地方晃荡着嘲讽。
嫁入郡王府?凭一残花败柳的身子?相信宁郡王还没兴趣玩一只破鞋。
“这几天,你要在杨老太太面前表现的伤心些,你嫁入郡王府之日,便是花九死期之时,这一次,咱们借刀杀人。”说到杀人二字的尾音,花容面容上杀气一闪而过。
当然也是花明轩的死期,要怪就只能怪他太过天才,就算现在失嗅,只要他还在花家一日,便会是他花容成为花家家主的障碍,势必要铲除。
“我娘亲,不是我下的手,我还没来得及……”像是想起什么,花芷突然低低的道,杏仁眼眸中终于有一瞬的悲伤。
嫣红若朱砂的唇一抿,花容拍了拍她的头,“没关系,只有她死了,你才能被让杨老太替你做主。”
“真的不是我,我那簪还没刺下去……”有潮意上涌,花芷忽的就想念起杨氏曾经对她的好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氏生前算计过所有的人,唯独落了两人——花业封和花芷,然而恰恰是这两个人,最后送她上了绝路,花九,不过是做了一把这所有因素的推手而已。
“我走了,你好生想想,等我下一次消息。”花容懒得再诱哄她,人都死了,再悲伤又有何用,如若真有感情,当初花芷就不会一口答应下手除掉杨氏,这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事,他向来最为不屑,做就是做了,那就不后悔。
像他一般,如果再有一次,他也一定会选择在花业封有意接他回花府时,毫不犹豫地向那个已成为他阻碍的女人下手,只因那个女人地位低到连妾都不够资格,他不能留着这个污点做花府嫡子。
从来,他花容便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要怎么做!
花容什么时候走的花芷不知道,她只感觉到有雨从天落下来,飘进琴阁,沾在她衣裙上,然后便有凉意透过衣料钻进骨子里,从里到外的冷出来。
有泪随之落下来,她便彻底的想念杨氏了,那个精明了一世也对她极其疼爱的女人,只这刻她才意识到,杨氏终于不在了,花容让她下手,先让杨氏死,但是她一直下不去手。
她不知道哪里出错了,为什么杨氏就还是死了,虽然她如此希望过,只因她太想嫁入郡王府,对那平洲张家傻子心有恐惧。
但一直到这刻,清楚明白失去杨氏的这刻,她才知道日后再不会有一个人能如杨氏那般费心尽力地帮她铺陈未来。
有轻缓的脚步在她面前停驻,然后花芷便被拉入一陌生气息的怀抱。
杏仁眼眸蓦地睁大,花芷呆了一下然后猛地推开那怀抱,那人被她推的后退几步,差点没摔倒在地。
擦掉眼里的湿润,模糊的视线渐为清晰,花芷才看清来人,“杨鉴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