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白翰兴的目光坚定而执着。只是一瞬间,付闻歌忽觉那个在饭桌上、书房里跟自己笑谈理想的男孩长大成人了。迟疑片刻,他抬手拍拍对方的手臂,叹道:“翰兴,国家危在旦夕,是需要每个人都出力,但……想想妈,爸才走没多久,要是再失去你……知道么,你被绑走的那几天,妈不吃不喝,好容易合眼休息几分钟又被噩梦惊醒,撕心裂肺地喊你的名字。你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要她的命么?”
“……”白翰兴握紧拳头,眼眶微微发红。想起自己当初回家那天孙宝婷抱着他哭得声嘶力竭的模样,坚定的目光稍显动摇。l2t4
就在付闻歌想继续劝时,忽听他道:“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死了都会有人为他伤心……时不我待,而且既然你也来了,该是能理解我。”
付闻歌当然理解——满腔报国志,他又何尝不是?
没等他再说话,白翰兴毅然转头挤进人群,飞快地在征兵名册上签下名字。惦着孩子,付闻歌没敢和那老些人狠挤。当他好容易再次把白翰兴从人堆里拖出来,却见对方手上已经拿到入伍的文书。
尘埃落定,戳在热气逼人的日头下,付闻歌紧紧抱住白翰兴的肩膀,眼泪滚滚而出。
“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你说翰兴去哪了?”
回家听付闻歌说弟弟参军了,白翰辰勃然大怒:“他才多大?中国男人没死绝呢!还他妈轮不到他去扛枪!你怎么不拦着他!?”
“小点儿声,还没跟妈说呢。”付闻歌倍感无奈,“你弟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能拦得住他?”
这时白翰辰突然反应过味来:“你去征兵站干嘛?”
“陪晓墨他们去的,现在这样谁能收我?”付闻歌翻楞他一眼,“碰见理查德了,他说到时我可以去教堂帮忙。”
额角又添一根青筋,白翰辰甩手道:“好好在家待着!”
“桂兰姐也去呢……”眼见白翰辰跨步出屋,付闻歌追到门口喊他:“你去哪?不吃晚饭了?”
“去军管处!看那臭小子给分配到哪去了,说什么也得给他弄回来!”
“……”
付闻歌心说你弟要能跟你回来才有鬼。
征兵名册并没有报到军管处,而是呈交给地方驻军了。白翰辰通县南苑西苑北苑各驻地转悠个遍,跑了溜溜一宿也没找着白翰兴。后来听说可能随队去天津新兵训练营了,又赶紧往天津扎。
几万新兵被派遣到华北各处,名册随着队伍走,要是不在天津,还真不一定能去哪。
兄弟俩一天一宿没回家,孙宝婷坐不住了,吃晚饭时问付闻歌:“闻歌啊,你知道翰辰跟翰兴干嘛去了么?这一天一宿不见人,也不跟我说一声。”
付闻歌只觉一口饭菜噎在喉咙里,赶紧端起汤碗顺下去,忽闪着眼神把事先编好的理由说给孙宝婷听:“翰兴跟同学去参加抗议活动,翰辰说是去找他了。”
“哎呦,这怂孩子,瞎凑什么热闹!”
孙宝婷撂下筷子,一点儿食欲都没了。不是说她不懂得少年们的热血爱国志,清王朝即将倾覆前对革/命/党最后的残忍是她亲历过的。那些被禁锢在囚车里游街年轻人,有的还没白翰兴大,却可以抱着坚定的信仰慷慨赴死。
当初白翰辰念大学时带着同学们上街请愿停战被抓,她就过了好些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小儿子也跑去折腾,真不知道她这根秧子上结的两个葫芦怎么一个比一个拧。
她又提醒付闻歌:“你可别跟着瞎凑热闹啊,都什么月份了。”
“知道,妈。”
付闻歌赶紧点头,然后朝严桂兰那边看去。严桂兰白天一直在教堂里,帮着安置那些因家园被炮火毁掉的难民。他也想去,可一想到白翰辰那急赤白脸的模样,只好跟家乖乖待着写论文。
严桂兰心领神会,往小婆婆的碗里擓了勺豌豆r_ou_粒,宽慰道:“婷姨,您别担心翰兴啦,那孩子虽说年纪小,可主意大,在外头吃不了亏。”
“就是因为他主意太大了我才担心。”孙宝婷说着,掂起帕子按按发红的眼角,“老爷走了,剩他们兄弟俩给我,这要再有个好歹还让不让我活了?”
“好了妈,别想了啊,吃饭。”
等知道白翰兴参军,付闻歌觉着孙宝婷又得哭晕过去。
隔天,入夜时分,白翰辰拖着疲惫的步伐进屋。付闻歌睡得本就不安稳,听到动静赶紧爬起来。
“找着翰兴了么?”其实他看白翰辰那愁眉不展的模样就知道没找着。
不出所料,白翰辰摇摇头。他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猛灌一气。临近的几个新兵营全都找遍了,倒是找着了白翰兴的同学,可他们也不知道白翰兴给分配到哪里去了。满新兵营里都是些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白翰辰瞅着他们,想象弟弟穿起军装的模样,忽觉在大局面前,自己的私心显得如此卑微而渺小。
“不找了,随他去吧。”白翰辰拍拍付闻歌搭在肩上的手,“明儿我跟妈说,就说他跟同学去南京了。”
“妈能信么?”
“嗨,都到这时候了,不信也得信,总比相信翰兴去当兵来的容易接受。”
“那你赶紧洗洗睡吧,忙活两天两夜了。”
“诶,闻歌,我问爸要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到?”
“就这几天吧,备战了,军需品管的严,他也得从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