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嘉仪和胡光全离开后,马长生继续看着文件。他注意到市里的无缝钢管厂写了一个报告,也被陈星宇批转到他的手里来了。无缝钢管厂是老牌的国有企业,全民炼钢时就有了规模,工人最多时有近万人。随着退休工人越来越多,民营企业和乡镇企业异军突起,全民无缝钢管厂效益越来越差,最后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如今停厂已经五年了。厂里的老职工联名写来的报告里,提出要求恢复生产。
马长生看到这里,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自从刘亦农去了政协任副主席,凤剑鸣虽然代管过一段时间工业,但他并没有下力气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当初老国营企业倒闭潮涌来,大量工人下岗失业,到市委市政府静坐示威,恰峭是马长生岳父孟登科在百河任市委书记的后期。
马长生自然不会轻易地批上同意两个字。他决定亲自去看看这个无缝钢管厂到底有些什么样的优势,竟然在停厂五年后还有人要求恢复生产。
马长生刚给周才能打了电话,让他备车时,胡光全又一次走了进来。“报告马副市长,老国有企业的困境,我刚来政府工作时,曾经写过一个调查研究,请您过目。”
说着,胡光全将一个足有十多页厚的报告递到马长生的手里。马长生微微笑了,他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问胡光全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省立大学企业管理专业。到市政府来,我是通过公务员考试录用的,”胡光全答道。马长生没有立即看他的报告,这让他刚刚燃起的自信心有些受打击。
“好,你跟我出去一趟,”马长生说着,便向外走。胡光全乖巧地接过马长生手中的公文包。马长生心里有些惊讶,不过他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上了车,胡光全这才知道马长生要去无缝钢管厂。他立即激动地说道:“马副市长,那里我清楚,在城西北侧,不到工业园区。以前的大企业都是沿江而建的。”
马长生哦了一声,问道:“你对那边很熟悉吗?”
“我父母都是厂里的老工人,现在我家也住在厂区的老宿舍里,”胡光全按捺不住兴奋地说道。马副市长要去无缝钢管厂,难道说父亲盼了五年的厂子恢复生产有望了吗?
“那好,你给周司长指路,”马长生淡淡地说道。胡光全自然清楚,他要坐的位置如果还有以后的话,那就是在司机周才能旁边了。
车往城市西北驶去时,马长生翻看了胡光全写的那份关于国有企业出路的思考。文章的观点有些稚嫩,比如说企业可以通过甩包袱(就是让退休工人转向市场要饭吃),找强人(就是找同行业优秀企业联姻),增技能(让厂子里的骨干科技人员去学习先进技术)来解决困境。事实上,这些都不算是什么新招。国有企业刚刚开始改制时,用的也是这个策略,结果导致在厂子里累了大半辈子的工人最后连口热饭都没有得吃。
马长生一目十行地读完了报告,正想说什么,周才能的车已经越驶越慢了。原来前面的路况极差,颠簸难行,而且路面也仄,沿街的大梧桐树底下,有卖大碗凉茶的,有修自行车的,还有卖艺吆喝的。
路两侧不时有企业门牌闪过,有印染厂,纺织厂,化工厂,造漆厂,一个个企业了无生机,外墙斑驳。马长生问道:“才能,要留心这几条路的名称。”
周才能应了一声,默默地把路名记在自己的心里。
车行驶了20来分钟,换了两条路,沿街景象依然如故。马长生看着,心里想着深市的夜景,想着香港街道两旁边的繁华,不由得心里添堵。
终于到了无缝钢管厂。马长生下了车,慢慢顺着半敞的厂门踱了进去。里面竟然有人搭了个窝棚守着,见到有人进来,一条高逾半人的大狗突然不声不响地窜了出来,朝着马长生当头扑了过来。
跟在后面的胡光全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拦住大狗。那狗张嘴一咬,便衔住胡光全的衣角,顺势一拖,胡光全一个没站稳,被拖倒在了地上。
马长生刚才吃了一惊,跟着迅速反应过来,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狗肚子上。狗哇的一声大叫。那边周才能也拿着扳手飞一般地冲了进来。
狗很是懂得时势,立即退回到窝棚里。周才能扶起了惊魂不定的胡光全,轻轻地问他说道:“没事吧?”
胡光全站起身来,先向马长生看了几眼,确定马长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时,这才向马长生说道:“马副市长,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