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日子,这送礼的人从来没断过。如今,前堂和之前相比,可说是门可罗雀。而又听闻在朝上,谢氏一党被肃清之后,徐尚书就遭到孤立,门下的学生纷纷被远调或是罢官。之前,门房还说,瑞王的轿子本要路经徐府大门前,却又临时改道,宁可绕一个大弯,也不敢进来巷子,唯恐让有心人误以为他要上门来。
眼看着大势已去,徐尚书索性闭门谢客,在朝中也不若之前多言,只恪守己责,步步谨慎。半月以前,听闻衙门派人来查封了徐家的几个铺子,因着此事,姜氏和老爷起了争执。
老爷指着姜氏道:“华阳啊华阳,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可知经营私盐,被人追查下来,弄不好就要满门抄斩!”
房里头,传出姜氏抽抽噎噎的声音:“妾身如何不知,老爷不曾管家,是不知道整个徐府几百张口,一月下来,要多少银钱啊!”
“你……!”
老爷挥袖,长叹一声。
后来,此事也不知如何摆平下来,可那些铺子都收了起来,现在徐家的产业,只剩下京里头的酒楼和外头的几个庄子。
谢氏故去以后,管家权又揽回到了大房手里。虞夫人出身将门,素来节俭悭吝,如今重掌后宅事务,就以阖府开销过大为由,大大缩减了各房用度。她早看不惯过去谢氏铺张奢侈,便对张袁说:“府里上下就这么几个主子,哪需要这么多人来伺候,还不把那些充门面的东西都给去了。”
这样一来,徐府里超过一半的下人发卖的发卖,遣散的遣散,以往各房主子都有十几个下人差遣,眼下都剩不到两三个。
徐府后门,碧玉哭得直抽鼻子。被发卖的大丫鬟里头,她亦是其中之一。她性子虽然莽撞,但秉性纯良天真,我一直将她视作妹妹一般。只是如今的内宅里,虞氏最大,谁也不敢拂了她的意,我也没能留住碧玉。
我一直关在后宅里,身无长物,只拿了点体己钱给她。碧玉一惊,摇头说:“奴婢、奴婢不可以收——”
“你拿着罢,这也没多少银子。”我跟她说,“回了老家,就找一个好人家嫁了,这些钱就给你拿来当嫁妆。”
碧玉这才收下了银票,她对我躬了躬身,才走了没两步,又急急转回来说:“少君,奴婢能不能再给您梳一次头?”
我一颔首,她就从自己的布包里找出了一个木篦子。她走到我身边,执起我的发梢:“奴婢的老家里,给人梳头的时候,会说三句吉话。”
她梳了一下,说:“一梳富富贵贵。”
又梳一下:“二梳无病无灾。”
最后一下,她哽咽道:“三梳长命百岁……”
她便了跪下来,朝我磕了一个头。我连忙将她扶起来,碧玉流着泪说:“奴婢将来不能服侍您了,少君您一定要好好保重。”
之后,碧玉便同那些离开的下人,一起坐上了牛车。我看着那条巷子,忽而觉得,也许这样子,才是好事。出了这座京城,外头天大地大,再怎么样,也比一辈子拘在这宅院里好得多……
“少君,”碧落走过来,她敛敛目,轻道,“奴婢……是绝对不会走的。”
我点了点头,说:“进去罢。”
那一天之后,我身边伺候的人,就只剩下碧落一个人。她性子沉稳,也就不如碧玉活泼,我身边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可她对我素来还算尽心,现在府邸里能使唤的人已经不多,我也不是个金贵的,大多事情自己也做得来。
月末,我就搬到了大房这里来。
徐长风成了大统领,除了掌管南北镇抚司和禁卫军十二衙门,还出任督军校尉,他这阵子日日驻守军营,若今上决意北伐,徐长风必当行军北上。他现在两耳不闻朝堂事,一心都扑在军务上,我来到大房这儿的十天半月里,竟从没见过他回来过。
碧落进来收午膳,见我几乎没动筷子,便问:“是不是厨房做的不合胃口?”虞氏为了缩减用度,以往主子用饭都是四菜一汤,现在减成了两道。我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没什么胃口。”
近日,我夜里时常梦魇,白天吃得也不多。碧落说:“要不,奴婢去传大夫来看看?”
“我没事,别去劳烦他人了。”我身子向来强健,只不过是胃口不顺,自然不将这当一回事情。
碧玉不再劝我,收了东西就下去做事了。
我起来走到了院子里去,珺儿现在应该还在读书,我便不去打扰,免得她见了我又调皮。现在,冬日到了尾声,眼看着春天近了,这院落仿佛十年如一日般地萧瑟清寒。我路过小径时,陡地听到了几声猫叫的声音。
我四处瞧了瞧,然后循声抬头一看,就见到眼前的一棵树上,有一只白茸茸的猫儿。
这只大猫正是珺儿养的,我仰着脑袋叫了它几声:“漪漪、漪漪,这儿。”那只猫也颇有灵性,朝我“喵喵”叫了几声。
“下来啊。”我小声叫着它,“怎么了,下不来了么?”
我不知它究竟是如何跑出来,又怎么会到了树上去,我看它在树头上徘徊,好像是下不了的模样。
我左右看了看,却见四下无人,一片冷冷清清。我又瞧了瞧眼前的这棵矮树,心道也算不得多高。
“漪漪,你等会儿——”我轻声哄它道,“我这就上去啊。”
我到底是当着男儿养大的,以前在家中,还爬过比这更高的树。我将衣袖卷起,便试着抱住树干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