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得到了将军的安慰之后也消了脾气,面上气哼哼的,心里倒是开出了花。将军走进院子里折下一朵海棠花,递给丞相,说:“送给你。”
“你折了我府里的花然后送给我?你好敷衍啊。”丞相嚷嚷,却把花一手夺过,别过脸去,“哼,这次就算了。好了,雨停了,你可以回去了。”
将军拜别丞相,打马疾驰归去。丞相扶着腰,站在门前目送他离开。他抬手闻闻指间那朵西府海棠,轻轻吻了一下,唇角喜笑嫣然。
☆、伏羲
丞相沐浴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仆人正在往香炉里倾倒香料。丞相仔细地闻了闻,猜测着今天也许是小花茉莉和丹桂皮,混合着冰片薄荷,很有夏天的气息。
丞相屏退了仆人,脱了鞋子光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地毯是从波斯国千里迢迢运过来的,绣着西域的花纹。
夏至马上就要到来了,房间里的地毯和帘帐都要撤去,所以丞相格外珍惜这几天还有地毯可以踩的日子。
丞相提着丝绸浴衣,踮脚在地毯上转了两圈,他的身段很优美,像台上的花旦。丞相歪着脑袋思忖,转身走到书桌前,决定提笔修书一封。
狼毫蘸着松烟墨,写起字来也格外顺手。丞相写书向来是一气呵成,很有画家泼墨挥洒的气质。
丞相用行草写完一封信,仔细地包进信封中,折好了,喊管家把他的鸽子送来。
“这么晚了,您还要送信?”管家抱着鸽子走进丞相的房间,他有些不解。
“送去给洛阳梁氏,那个糟老头子,喊他来一趟。”丞相把信装进鸽子腿上的竹筒里。
管家捧着鸽子观摩,说:“梁顾昭他一来,府里的酒就要被喝光。”
“好久没跟他一起喝酒了,突然想起来了。”丞相笑笑,掖着袖子走出门去。
时值深夜,空气里残留着雨露的潮湿气息,缠进丞相的头发里,带着朦胧的花香。天上乌云还没有散去,星月都隐藏在云层背后。丞相有点沮丧,但他很快就不再为这个而苦恼。
鸽子扑棱着翅膀往南方飞去,很快就消失在高耸的屋檐尽头。丞相抬头远远地看着,神色看不出什么起伏,这是他常有的表情,悲喜不露。
管家看丞相没什么吩咐,打着哈欠往自己的住处走去。管家刚刚收拾完童子,童子睡前必定有一场鸡飞狗跳的恶战,管家习以为常。
丞相睡不着,他心里想着将军,寤寐难忘。丞相在长廊下散步,看花影阑珊,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丞相走到童子的窗下,轻轻推开窗户看了,里面人声静谧,屏风遮去了光影。
丞相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宁静了,上一次是什么是什么时候来着还是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自己的时候?
丞相吓住了,他不敢再深入地想下去,他匆匆回房,在思念将军的情怀里慢慢睡下去。丞相心里有了念想,这滋味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妙。
梁顾昭如期收到了丞相的邀约,丞相在信中说请他喝酒小叙。梁顾昭长寿,早已过了古稀之年。梁顾昭是洛阳梁氏的家主,有着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刀法,精神矍铄,白须飘扬。
当丞相还不是丞相的时候,他曾走访江湖的各大宗派,剑宗、道宗、佛门,这些门派的掌门都与丞相有很深的交情。丞相有不俗的相貌,还有生花的口才,所以他在朝堂江湖都相当吃得开。
梁顾昭平生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好友一道喝酒畅谈,他生性豪爽,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当然,当他接到丞相的亲笔手书的时候,自然是欣然接受了。
他没有耽搁太久,把门派的大小事情都安排好之后,便启程往帝都去。
从洛阳到开封不会走太久,梁顾昭会一点奇行之术,这是他年老之后跟着青城道士学的,免得每次出门都把自己走累。
两日后,柴蒲川到达洛阳。他背着行囊,头上戴着斗笠,腰间别着匕首,很有侠客的风范。柴蒲川的身材和武功都不差,腰背笔直,行走带风。
柴蒲川来洛阳,是去找梁顾昭的。他的父亲师承洛阳梁氏,拥有天下最快的刀法,挥舞起来像是在舞蹈。柴蒲川一心也想拥有父亲的功夫,所以他找上了梁顾昭。但是很不巧的是,梁氏的大门紧闭,府里的当家告诉他家主不在。
柴蒲川本来是不相信的,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不适合出远门呀。柴蒲川年轻,自然是不知道老人们的心思的。柴蒲川站在梁氏的大门下向守门的弟子确认了两遍,方才确定梁顾昭确实是出远门了。
不过他并不知道梁顾昭去哪里了,弟子说他们的大师傅形踪不定,来去无影,所以没人知道他会去哪里。
柴蒲川有些沮丧,坐在萧索的古寺前喝了两口酒。
喝着喝着天气就变了脸,原本晴空万里,渐渐地竟然盖上了乌云。柴蒲川坐在古寺的门口,拎着酒壶,抬头看乌云慢慢移动。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柴蒲川有点累了,他两天走了上千里路。柴蒲川心想,还早,等雨下下来我就进去躲一躲。
当雨真正下来的时候,柴蒲川才把斗笠戴在自己头上,慢悠悠地踱进寺门。古寺已经很旧了,荒草丛生,门上的朱漆剥落了一大半,只有佛堂里的金像还昭示着当年鼎盛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