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江顺口就回答了这个问题,那绿衣女子也万分客气地感谢了他,然后大概一时三刻不到,洛九江就被他们五个联手支去厨房取点心了。
洛九江:“……”
他当然不是那么死心眼的人,只消把刚刚发生的事在心里重过一遍,就猜到自己怕是没答上什么该对的暗号。
洛九江对此事也不太介怀,他问过拢香之后,就一路往厨房而去,还恰好借此机会摸一遍内宫的布置。
路上他独自走着,心中暗暗猜到:想必“三田清则内外明”后面会有一句“八宝具得腊饭香”之类的口号吧。
这却是他有所不知了,楚腰苦心经营这炉鼎之中的小小集体多年,其中的“黑话”单拎出来,也未必比外面的黑街暗市要少。
实际上“举帕盟誓”和“金兰之交”两词连用,本来就是他们自编的黑话一种,至于那个有关丹田修炼的问题,却更是摸透了洛九江的老底。
但凡修过炉鼎功法的人都知道,炉鼎的功夫,从来没有灵气从经脉里游走的道理。
润如凝脂的肌肤就是他们的经脉,如花似玉的美貌则是他们的丹田。
炉鼎的全部荣辱都牵系于自己的身体,除了最浅显,最粗俗,最鄙薄的用途之外,他们不被允许有第二条活路。
而十四年来,楚腰于夹缝之中苟延残喘、勉强求生,拼尽全力也要给自己活动开一丝松快的余地,为的就是那个不知何时才见端倪的第二条路。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在洛九江所不知道的地方,屋内的六个人推开所有窗扇,令明亮的天光流泻入方堂之内。
打开窗户之后,这间正厅就基本等同于四面透风,他们无论说什么也不怕人听,而外面的人只要靠近,就会被发现。
这六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通过“园里的白牡丹近日盛放,于月色下观赏最宜”以及“要是姐姐肯再给我一盘桃花酥,我就赠你一罐去年存放的香茗”等对话,无声地敲定了某些事实。
如果说在猎场时楚腰还能不甚隐晦地说出“是我们自己帮我们自己”这种话来,那进了披香宫后,一切都变得更不着痕迹。
所有意欲反抗的痕迹都被香灰掩去,一切杀机都融化在楚楚动人的眸光里。鲜血被用“丹蔻”、“口脂”、“红梅花钿”及“白鹤冠翎”等物事反复指代,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们的交谈中。
然而就是穷奇本人坐在这里,也不能从他们笑意盈盈的往来中听出哪怕半点不对。
最后楚腰用一句“我们是不是许久没交流过遣美诀了?最后一式大家可还熟练?“作为结尾。话音落定之后,在场六个人同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那是一声无声宣告的“杀”字,是楚腰在披香宫里生活了整整十四年,也不敢光明正大吐出的字眼。
此事若成,穷奇身死,我从此想在哪儿说这个字便说;此事若败,吾等就义,黄泉之下,我从此想什么时候说这个字便说。思及此处,楚腰眉眼间渐渐浮起一缕傲然。
楚腰将十指交叠在一起,慵倦曼丽地抻长了自己柔若无骨的腰肢,极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大事将举,前途未定,然而屋内的六个人,每人面目上都隐然含笑。
因为接下来无论是生是死,他们都将迎来自己的结局,他们都将拥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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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洛九江正极小心地在披香宫的内宫探索。
“狩猎”只是为春情宴准备的热身,与狩猎只相隔一日。
换而言之,等到明天,这场穷奇精心准备的欢宴就将开场。
其实按照往年惯例,“狩猎场”中的人大约十分有一能有幸被带到春情宴上凑数,不过今年,洛九江已经用实际行动保证过,他们一个都去不了了。
此时的披香宫内,洛九江神识稍放出去,但并不敢铺张开太远,每一次收放时都极小心,几乎是以丝为单位往前推进。
这倒不是他忌惮着穷奇,生怕冷不丁地就撞上披香宫的真正主人。而是他如今正做着女装打扮,名义上又还是楚腰的侍女。他有修为兼利刃傍身,是杀是逃都来得方便,只是他不能牵连楚腰。
所以小心为上,总没有错的。
内宫之中把守更是森严,近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起来为了明天的那场春情大宴,穷奇也是做足了准备。
洛九江注意到在这些侍卫之中,有一种气息格外特殊的,通通都穿红衣,下摆各绣异兽纹。
寻常守卫洛九江都能从兵刃、站姿以及修为上猜出他们负责什么岗,只有这赤手空拳的红衣卫们,不但都习惯性地左顾右盼不说,还频频地把目光投向洛九江。
只不过在看清洛九江的装扮之后,他们又都有点不在意地把目光闪开了。
这算什么,鹰眼哨吗?洛九江心里生奇,面上动作就更小心。他对楚腰步态模仿的愈发地像,一路上直走到厨房,都不曾有一个红衣卫把他拦下来过。
洛九江从厨房取了点心,转弯提着食盒拐道进了花园。之前他放出丝绦一般的神识拐弯延展,一寸寸地探查过后,最终确定这花园基本就是炉鼎和“客人”们住所之间的天然格挡。
换而言之,那些提前到来的客人们已经入住披香宫内,现在只和炉鼎们相距一个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