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的现实世界并不比梦境更加真实。
加尔文踉踉跄跄地路过了一片狼藉的客厅。
一个男人的身体还躺在那里——貌似姿势有了一点儿改变?加尔文不确定。他的本能告诉他他不应该站在那个地方呆呆地盯着里德看,但他的身体背叛了他。
他就那样隔着一小段距离呆滞地观察着里德青白的,死气沉沉的脸。
里德也许死了。
加尔文想。
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黏着在里德的胸口上,他仿佛看见了对方的胸口微弱地起伏了一下,但当他凝神仔细凝望的时候,那起伏又像是他的某种幻觉。
别傻了,那就是一具尸体。
你确实杀了他,那凶器还插在他的胸口上呢。
停留在玻璃碎片上的血迹已经从加尔文印象中的鲜红变成了暗红色,但那颜色就像是能够灼烧加尔文的视网膜一样令他视野模糊。
他手上的伤口又一次地开始灼烧。
“里德。”
加尔文喃喃地说道。
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在心底的某个地方,他疯狂地想要上前去。他想要检查那具尸体,确定下来他究竟是或者还是真的已经死掉了。
但最终,加尔文还是偏过了头,他摇摇晃晃地路过了客厅然后来到了卧室。
加尔文洗了一个澡(洗澡水里也全是血液的粉红色,加尔文在这一天之内仿佛看够了他这一辈子份额的血迹),给自己换上了新的衣服,然后他提着打包好的行李一步一步离开了度假小屋。
他回到了车的旁边,车门没有锁,车钥匙还在锁孔里。
然后他坐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然后扭动了钥匙。本田车轻轻了地抖了抖,发动机发出了平稳的轰鸣。
加尔文握住方向盘,因为太过于用力,他的血把方向盘弄得血糊糊的,汽车车厢里的血腥味十分浓重。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加尔文麻木的心中腾起一种异样的不安,他忍不住偏过头看了看副驾驶座。空荡荡的驾驶座让加尔文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究竟出在哪,他已经习惯了驾驶座上另外那个人的存在。
但现在那个人正毫无声息地躺在垃圾堆一般的客厅地板上,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周围的地面。
“你骗了我。”
加尔文喃喃地低语道。
就好像里德,或者是那个该死的连环杀人犯“红鹿”真的能听到他的声音似的。
“这明明是你的问题,你一直在骗我……什么狗屁里德,什么狗屁维吉,还有那狗屁医生芙格……”
一边说着他一边簌簌颤抖。
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好让自己不至于又一次地哭出来。
加尔文很清楚自己可以做到的,他应该那么做——就像是那个该死的多重人格患者,那个骗子和杀人犯在最后一刻吐着血告诉他的那样。
他应该将那个男人丢在那里,然后驾车迅速地离开这鬼地方。
是的,他也许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里德(或者说“红鹿”)也许会被认为是他的受害者。毫无疑问他会引来一堆追兵,但是他应该能搞定那些人的。
过去这么多年来,加尔文一直在为这种日子做准备。他也早就习惯了不奔波和逃离的生活。
当然,那个诡异的,可以远程控制他人精神的人会是一个大麻烦。
但是他总会想办法解决的。他可以先找个地方销毁车子,然后是化妆,换一个新的形象,他的包里还有几套完整的伪造身份,那是艾扎克为他准备的。在这之前一直是里德和维吉利帮他解决了身份上的问题,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用上那些伪造的身份证件呢。
哦,天啊,又是里德……
加尔文的脸色变得很苍白。
他希望自己能够停止去想那个男人。
一个连环杀人犯。
一个……所有悲剧的起源。
加尔文讨厌回忆过去,但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正是从松鸦湾监狱回到家的那个晚上,他全部的人生都改变了。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我本应该……告诉你……让你提高……警惕……”】
不,谁会相信那样的一个男人,高智商并且精于欺骗的男人会“没想到”事态的发展。
一切都是蓄意。
一切都是……
加尔文的脑海中又一次地浮现出了躺在地板上的里德的模样。
他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
然后他将自己的头砸向方向盘,许多次,他的额头破了一点皮,又有血流下来了。他希望自己最好能这样晕过去,或者是按照原定计划那样迅速地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他大脑里残留的那一部分理智在哭嚎,恳求着他不要继续犯傻。
加尔文的肩膀抖动得厉害,他就那样挣扎着在汽车的座位上坐了十几分钟。
然后他猛然推开了车门,走下了车。
“去你妈的——”
他嘴角的肌肉神经质地跳动着,然后他一直在骂着脏话。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在往回走。
他走上了木制的阶梯,推开了那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大门,接着他回到了客厅。
里德还是那样躺在地上。
“我一定是在发疯。”
加尔文颤抖着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