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忽然僵木不动。石轩中知她已死,暗自嗟叹一声,把她的尸体抱起来。低头一看,只见她满面皱纹,老耋不堪。大有一朝春尽红颜者之概,令人不忍再睹。
他将庞仁君葬好,便回乌木禅院,竟然忘记将沙上清晰的字迹扫掉。因为他这个人一向光明磊落,胸襟冲淡。无论什么宝物,都不会令他动心,是以这回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乌木禅院中传出梵呗之声,一股檀香味道,飘浮在四周,石轩中觉得在壮严虔敬中,似乎还有点儿悲哀的意思,心知定是在收葬惨死的和尚,便不即入。顺脚踱到禅院侧面,那儿已是悬崖的边缘,禅院院墙到此为止。壑下云雾绦绕,叫人莫测其深。山风吹得衣袂飞扬,石轩中站在最边缘处,觉得好像站在云雾之上,御风飞行着。
忽觉身后有点儿声息,石轩中立刻奇快无伦地转个身,只见血印禅师含笑站在身后。老和尚合十道:“石檀樾好灵的感觉,贫衲佩服。”
石轩中忙抱拳道:“原来是大师驾到,在下因贵院法事未毕,不敢惊动。”
“沙门大劫,幸得檀樾解救,贫衲正不知何以为报。这番石檀樾忽然驾临荒山,敢问贫衲有所能效劳之处么?”
石轩中忙道:“不敢当得大师此言。在下此来,仅仅请问大师一事,便是拙徒史思温,前日在湘潭崔伟师叔家动身来此,未知可曾谒见大师否?”
血印禅师摇头道:“令徒并未到此。”
石轩中立刻焦虑起来,暗想史思温一定是半途为玄y教之人截住。但面上却不露出来,含笑道:“多谢大师赐示,既然拙徒未曾来到,在下尚有要事,必须立刻下山。”
血印禅师道:“檀樾何须匆忙至此,请到敝院待茶,稍谈一会儿……”
“在下实有要事,唯其如此,更觉山中岁月之可羡。赤阳子老前辈今日何以不见?实在遗憾。”
“家师自三年前已静居于偏院,不理世事。苦海双妖适才如能侵入,他老人家也不会动手,而任他们凌侮。此所以贫衲早先实在焦虑,那庞仁君下落如何?檀樾可曾追上?”
石轩中能够了解这等佛门高僧的行径,故此并不奇怪。当下将经过情形一说,血印禅师听得直念佛号。石轩中说完之后,便告辞下山。
这天来到了武昌府,城郊春光弥漫,嫣红姹紫,彩色缤纷,夺人眼目。石轩中丝鞭轻摇,缓辔徐行,一面赏玩这一片春光,一面测览踏青仕女。忽然触起心事,剑目紧锁,不知不觉催马落荒而行。也不知走了多远,游人已杳,一片静寂,但景色似乎更加悦目。
失落了许久的情怀,忽然又重抬回来,一丝怅惘空虚之感,逐渐在石轩中心头扩大。
假如现在有一个人,和他并肩观赏这一番春光景致,这种怅惘绝不会涌上心头。可是这个人儿,如今却和另一个美少年厮聚在一起。他几乎可以想像出她含笑和那美少年说着知心话的神态。这个想像使得他浑身不安,心里十分焦躁。因此刚才忽然落荒而走而尚不自觉。
前面有一片斜坡,绿草如茵,甚是好看。他跳下马,惘然地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出了一会神,春天煦暖的阳光,照得他有点儿燠热。四周浮升起一种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气味。他仿佛掉入一个旧的梦境中,一切都那么相似和熟悉。朦胧飘渺的旧梦,却没有令他勾出任何一幅鲜明的图画,只是一种熟悉的,使人惆怅的感觉而已。
坡那面忽然飘起一缕清细的箫声,袅袅飘散在春光正盛的城郊。
石轩中的心魂随着那一缕箫声,忽又跃在另一个梦境中。但梦中的人,却仍然是艳色无双的朱玲。箫声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仿佛有一位美丽的少妇,徘徊在春花盛放的园中,思念着远方的人儿。值此良辰,自顾形单,芳怀寂寞难道,于是对花叹息。
石轩中轻轻叹息数声,他深深尝过相思的苦味,直至如今,仍然未能摆脱。这一阵箫声,勾起他好久以来一直抑压不去想及的愁怀,内心为之一阵颤栗,起了深刻的共鸣。他知道这世上多的是曾经遭遇过爱情合楚的人,故此在情感方面的表现,常常会得到共鸣。这位吹箫的人,必定也是千古伤心人,才能吹奏出这么婉转有深致的箫曲。于是起身信步走上坡去,瞧瞧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上去草坡,四看一眼,忽然定住在那儿,东风吹拂起他的软薄衣衫,益发显得丰神如玉,俊美绝伦。
在草坡那边,却是一座疏落的桃林。桃花如繁锦般缀在枝头,红霞映眼。林边一株桃树下,一位丽人坐在一方青石上,两只欺霜赛雪的玉手,横执着一支箫,搁在膝上。她也看见了坡顶的人,登时脸上的表情完全凝结住。但仍然是极端美丽的脸庞,树上娇艳的桃花,相映之下,全部变得黯无光采。
石轩中在内心大声叫喊着:“玲妹妹!”可是他嘴唇紧闭得有似用石头雕成。他还要等明白了宫天抚和她没有什么特别关系之后,方叫得出来。
朱玲脑中嗡嗡直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