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鹊的眼神里划过几分凄凉,黯然叹道:“不论聂政、嵇康,都有着顽强不息的决心,梵鹊虽敬仰两位前辈的风度,可眼下的情势,却让人十分忧心。实不相瞒,自小女与将军来到同州后,每日看到将军忧心忡忡、夜不能眠的样子,梵鹊就感到十分的痛惜。将军空有一身抱负,但当今的朝廷早已上下颓然、局势之危已入膏肓。每每念及于此,我实在怜惜将军,在南齐之时,他饱受嫉恨,想要有所建树,总遭小人制约;如今虽重归朝廷,朝廷从上至下都不齐心,仍是势单力薄,夹于黄振赫与朝廷之间,日日惶恐”,说着她将那缕幽幽的目光落向楚云风,继续说道:“梵鹊只恨不能为将军解忧,好在有楚公子在其身侧,才勉感欣慰。”
楚云风对眼前的女子深表敬佩,她对朝势的拿捏一阵见血,又对朱誉晟如此上心,真是难得,慨然道:“朱大哥身边能有梵鹊姑娘这样的知己真是幸甚,乱世争雄确实是艰难了些,我们刚刚投归朝廷,立身未稳,孤立无援,便要同强大的敌军作战,想想也是不容易。只是就像梵鹊姑娘所说,不论聂政、嵇康,都有着顽强不息的决心,聂政当年孤身入韩都刺杀国相,一举名扬天下,何等壮举,为此名列春秋战国四大剑客之一。现下黄振赫屯兵东都一带的兵力就达近五十万,可将同州城围得像铁桶一般,邠州还有史那俟斤的五万沙坨铁骑,同州城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朝廷旨意虽已下达,但要是各路藩镇仍是观望不前的话,那我们就危矣。可即便如此,我们仍要死死守住同州城,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至死方休。”
梵鹊说道:“我听说公子派去蜀中的寿州掌阁使已回了,如今的朝廷想要扭转朝局,恐怕也就只能指望德王殿下了。”
楚云风暗暗叫绝,“没想到梵鹊姑娘久居山中,对朝廷的局势如此明朗。”
“呵呵,小女子只是对天下之事有些好奇,所以常有打听”,梵鹊扁了扁嘴唇,眼露柔光,“在梵鹊看来,北唐局势之所以节节日下,首先始于庆帝。庆帝虽有雄心,立志削藩,可谋略大有不当,遭致天下大乱,后又痛下‘罪己诏’,姑息藩镇继续坐大,使各路藩王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不但如此,他重用北司宦官,使得朝廷内政有宦官把持政权,外有藩镇自立,更甚者内外勾结,以至于继任的辉帝、成帝皇权几乎被架空。当朝的元帝又是个不作为的皇帝,即位三十余年,任由北司一党总揽朝政、残害忠良,南齐叛军攻下了大半个中原还抱着苟延残喘之心,想要在这已经腐烂的废柴之上再生出枝来已不太可能,唯有一把大火将其彻底烧掉,让它重新发出枝桠来,方能长出参天大树。”
楚云风对这女子的一席话微微有些惶恐,质疑道:“梵鹊姑娘的意思是要改朝换代?”
梵鹊颔首笑道:“公子严重了,梵鹊一介女子,岂敢生此不忠之心,只要能顺利辅助德王殿下登基,尽诛北司之患,有能臣良将辅之,这北唐想必将会是另一番天地。只是梵鹊有些疑虑,昨日听闻楚公子谏言让朝廷招降朱邪木兰,朱邪木兰本为外族,野心勃勃,让他攻打南齐叛军确是一道好计谋,虽能解当下之危,只是他一旦进入中原,南齐灭后,该作如何打算?恕梵鹊妄言,南齐之后,能左右中原各路藩镇的恐怕也就是朱将军与朱邪木兰二人了。”
楚云风心中又是一惊,果然好见地,真是个厉害的女子,又是分析道:“梵缺姑娘聪慧异常,招降朱邪木兰实乃权宜之计,朱邪木兰现已占据河东之地,与朱大哥所领的汴梁邻近,与其将来树立强敌在侧,还不如化敌为友,共同平定中原乱世”,这也是他为将来德王登基之后所设定的制衡之策,首先加强中央集权,其次以河中陈书礼、河东朱邪木兰、汴梁朱誉晟相互制衡,逐步收拢地方权势。
梵鹊心中仍有困惑,可也不再相辩,她不得不承认楚云风运筹帷幄、掌握全盘的胸襟,“公子深谋远虑,梵鹊不如。”
与梵鹊这一番叙谈下来,楚云风越来越佩服这位女子的才识了,不愧是将门之后,只是他们二人都是朱誉晟左右最亲近的人,不知将来会不会与自己的见地有异。人世苦短,得一知己着实可贵,要是在兴复北唐大业的事情上,分歧太大定不是好事。
梵鹊看他满是忧虑,疑问道:“我看公子与梵鹊交谈间,从头至尾都心有不宁,想必是有心事,可否让梵鹊一猜,看看公子与小女想的是不是一处?”
楚云风苦笑道:“梵鹊姑娘有何见教?”
梵鹊回道:“魏恩霆的二十万大军已将兵临城下,朝廷援军到来尚需时日,我猜公子是在想如何将城池坚守住一月有余。”
“梵鹊姑娘说的极是,同州城中现在不到八万守军,魏恩霆亲率二十万大军前来,又都是南齐精锐之师,且援军源源不断,其实破城只需旦夕之间,纵然我军勇猛,断难坚守一月有余”,楚云风认真答道。
“不但如此,八万大军是将军立身的根本,如若硬战,就算能守住同州城,待援军到来,军力也当损失殆尽,梵鹊自也懂得上兵伐谋的道理”梵鹊说罢站起身来,向左数步,“公子可曾想过在韩荣身上做文章,让华州城内乱,如此便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楚云风随即也站起身来,唏嘘道:“昨夜与朱大哥饮酒,确实提到过此事。”
梵鹊颤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