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澜死水,看不出半点情绪。
离得近了,老军医才看到少年额角细密的冷汗,不断汇聚成线,从鬓角淌下。一双手,也紧紧攥着腕间垂下的铁链,呈防备状。
“小郎君?”
老军医又唤了一声。
见少年依旧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老军医突有所悟,抬起手掌,在少年眼前晃了晃。
“我看不见。”
没等老军医从震惊中回魂,少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怎……怎会这样?”虽是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陌生少年,老军医依旧惊痛。
回应他的,又是沉默。
“让老夫看看伤口吧。”老军医再次坚持。心底,却隐约觉得,又是白费口舌。
望闻问切,高明的医官,只需第一步,便可将病人的病情判断的八九不离十。这少年面如死灰,毫无生气,俨然已是强弩之末。
叹息一声,正欲起身,不料,那少年忽然伸出了一只手臂,黑眸略抬,认真的望着他,道:“我还能活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
他突然极轻的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少年的手腕,已被粗重的镣铐磨得青肿糜烂,破皮处,还在往外渗着脓血。老军医寻了半天,才寻到一块完好的皮肤,把手指搭上去,仔细捕捉那微不可察的脉息。
半晌,他指尖微微颤抖的收回手,胸中那颗心抽痛不止,问:“小郎君家在何地?可有话想捎给家里人?”
这伤兵营,每天都有士兵死去,代各营主将收集将士们的遗书,也是军医们很重要的一项职责。
又是半晌,少年轻轻摇头,道:“不必。”
老军医叹息着点头:“老夫让人给小郎君端碗新熬的姜汤过来。”
无人回应。
再一看,那少年已偏头靠着帐壁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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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彦头疼欲裂的醒来。
他睁开眼,有些茫然的望着雪白的帐顶,心却仿佛缺了大半,空空荡荡的,抽痛也感觉不到了。
晏婴见子彦虽醒了,眼神却格外呆滞,忙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公子可好?”
一面吩咐:“快、快拿水过来。”
守在一旁的医官立刻上前给子彦喂了几口温水,把过脉,见他脉象平稳,略松了口气,道:“公子已无大碍,安心将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如初。”
“只是——”
“只是什么?”
医官隐晦的道:“公子体内的夭黛之毒,终是祸害,需尽早拔除才是。”
“嘶——”
有急促的哨子声和杂乱的马蹄声,从营门口方向传了过来。
这声音如天外来音,陡得将子彦震醒。他急切握住晏婴手臂,声音发颤:“现在是什么时辰?”
晏婴道:“天刚亮,正是卯时。”
卯时……
天,已经亮了……
子彦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松开手,双眸空洞而麻木的盯着帐外刺目的阳光,眼角慢慢流出两道水泽。
渐渐的,那阳光,竟幻化成了大片大片的血雾,遮住他视线。
断裂的马车,气绝倒地的马儿,呜咽的山风,杂踏的马蹄声……
昨夜一幕幕,如从地狱里逃脱的魅影,争先恐后的往他脑海里钻去。他没料到,楚兵那么快就追了过来,更没料到,九辰会以那样决绝的方式断绝他、也断绝楚王的念想。
“呼——”
一股清晨特有的冷风,猛地从帐门灌入。
未几,帐门被人猛地从外掀开,一道威猛的人影大步流星的从外走了进来。
医官吓得跪落于地:“奴才见过王上。”
巫王尚披着战甲,发髻有些散乱,脸上、战袍上皆挂着血色,眉间还有未散的杀气,显然刚从战场归来。
晏婴见巫王手中那把青龙剑两面都沾着血,不停地顺着剑尖往地上流,也是一惊,未及行礼,巫王已大步行至榻前,盯着子彦,急切的问:“世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