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怀里尚揣着今早从沧溟传来的急报,他不忍告诉九辰,文时侯举兵谋反,沧溟危在旦夕,其实一大早,他已先安排了破虏营及另外三营先奔回王都救驾。以阿辰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另一场战事折腾了。
若能解除沧溟危机,他自会向巫王禀明一切,若不幸死于叛军刀下,他也算不负季氏忠勇之名和爷爷的英灵。
想通了此结,他忽然觉得胸中畅快许多,索性再不掩饰,问出那句终究要问出口的话:“你……当真决定了么?”
问完,还是不由红了眼眶。
九辰坦然道:“难得能随心所欲的选择一次,我岂会错失良机?身后之事,我会安排妥当。到时,你如实向父王禀告即可,他自会明白。”
果然,这一切,都是巫王默许的么?季剑心底一凉,却仍不死心:“王都有很多名医,或许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你可以先在剑北休养一段时间,待朝中局势稳定,再作打算。”
九辰默了许久,道:“你不必担心,我并非自暴自弃之人。九州之内,处处都有奇人异士,我总能碰到些机缘。”
事已至此,他岂会再让阿剑和整个东阳侯府为他涉险,去触巫王逆鳞。
说罢,忽得扬起嘴角:“还记得吗?这处活泉,还是我初来剑北那年,你带我过来的。”
提起往事,季剑立刻来了精神:“怎会不记得,那一次,咱们半夜偷偷溜出来泡澡,结果碰上了风国的暗探,还好你的暗箭厉害,我的枪法也刚有点气候,不仅射杀了探子,还截获了薛衡写给鬼方的密信。谁知回营后,爷爷非但有功不赏,还说我们藐视军规、不守营纪,硬是罚我们守了一个月的营门,还不准别人轮替。我记得,最后那几日,咱们站着都能睡着……”
说到最后,季剑鼻尖一酸,眼角已有水泽闪动。爷爷不在了,阿辰也要离开,日后,这些往事,注定要成为他最珍视也最不忍触及的记忆。
九辰似有察觉,立刻把话题引向别处,说起昔日他在书中看到的一些关于剑北的见闻。
薄暮将至时,季剑才不得不撩袍起身,余话不多,只道了两字“珍重”,转身时,却是泪流满面。
他知道,这恐怕是这一生,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若有幸能故友重逢,亦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当夜,士兵们正用饭时,九辰所居帅帐突然起火,季剑带人赶到时,帐中所有物品皆已被烧成灰烬。死士营诸将大恸,马彪等一干剑北老将更是悲痛欲绝,众人一寸寸扒开余烬,最终只找到一具烧得干焦的尸体和一根做工精良的骨笛,正是九辰随身携带的死士令。
穆寒及宗玄这才停止痛哭,只带着诸将默默长跪于这片余烬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主帅殁于军中,按理应三军缟素、鸣炮相送,但时逢沧溟危急,剑北初定,季剑却下令不披麻,不鸣炮,只将那具焦尸焚为骨灰存好,便率大军星夜驰返沧溟。
此刻,沧溟城确实已是濒临城破之势。
巫子玉身披紫甲,端坐马上,正命手下士兵抬着巨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那扇纹丝不动的城门。他身后,齐刷刷站着一排弓弩手,正调整方位,缓缓对准城门楼方向。
城门楼上,巫王身披铠甲,站在最中间的位置,死盯着那紫甲少年,唇角紧抿,神色冷酷。他身后,赫然站着子彦和桓冲、史岳等一干朝中众臣。城门后,无数沧溟百姓以血肉之躯,和戍卫营一起抵住城门,对抗巨木的冲击。
怀墨虽身负重伤,依旧顽强的站在城楼上,指挥将士们往下投重物,阻止叛军攀爬城墙。那日,他和狄申还没走到芷芜苑,子彦已主动去垂文殿面见巫王。第二日,巫王便一扫颓靡之态,不仅召见众将及国尉史岳商议退敌之策,还亲自登上城门楼,逐条驳斥那篇檄文,并撂下狠话,要与全城百姓同生共死。
百姓们精神一振,这才纷纷摒弃谣言,共同对抗叛军。数日过去,见城门久攻不下,文时侯终于按捺不住,亲自提缰跃马,来到城门楼下,指挥作战。
巫王沉痛道:“这十几年,孤待你胜过亲子,你但有所求所愿,孤无不应允。你,为何要捏造事实、举兵谋反?”
“呵?捏造事实?”巫子玉讥讽的笑了,眸中散出浓浓的阴厉:“你知道,一个四岁的孩子,失去亲生父亲是什么滋味么?你知道,日日在杀父仇人面前撒娇邀宠、苟且偷生是什么滋味么?你敢说,我父亲――公子巫商之死,和你毫无干系么?!”
巫王惊痛,几乎站立不稳,原来,这么多年,他都是如此看待自己的!他本能的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