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从昏迷中醒来,无论哪一方的人都知道他命大地活了下来。
双方斗了这么多年,哪一边也不蠢,一个大活人忽然就彻底消失,转头就会被认定成警察的探子。如果脱身得不够干脆,他立刻就会受到狂风骤雨般的残忍报复。
为了不至于打草惊蛇,他只能暂且依然以虚构的身份安顿下来,等到身体彻底恢复,上面也将接洽彻底准备好,再趁机以合适的理由脱身,或者接受新的任务安排,或者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从受伤到现在,他一直都依然隐藏着身份没有暴露,连梁夏也只知道他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过往,从没更深地追问过。
那些人报复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不光是他,他身边的人都可能被用来示威。现在连复健中心附近都摸过来了人,万一牵扯到了陆白羽,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对啊,我就是追着他们过来的。”
梁夏摸摸脑袋,点点头应了一句,忍不住偷偷去拿他放在桌上的糖:“不过他们没有探视证,只能在楼外晃悠,应该还是上不来的……”
顾平明啪的一声打在他手上,将那两颗糖一翻腕收进掌心,揣进口袋:“不认识,说不定不是冲着我来的,不用管他们。”
小气!
梁夏在心里尖叫,偏偏人在屋檐下,只能认命地忍气吞声,揉了揉通红的手背:“好好,我不管——顾哥,您上回说的那个根据足迹鉴定嫌疑人的体态身高,能不能再具体给我说说……”
他和顾平明原本只是萍水之交,无意间发现顾平明几乎像是个天然的藏宝库,装满了警校里从没教过的刑侦经验,就兴冲冲蹭了上来,每次都得学点儿什么回去才肯罢休。
小大夫今晚不来查房,顾平明在口袋里攥了攥那两块糖,轻叹口气,索然地在书桌前给他让出了些许空间。
……
等到梁夏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等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外,顾平明才撑身站起,目光落在桌沿,稍一沉吟,还是将放在角落的手杖握在了手里。
今天的复健他有些心急,加了一整组运动量,现在身上依然传来乏力的酸痛,如果遇到必要的场合,有根手杖支撑身体会好得多。
梁夏什么都不知道,每次又都是用私人身份来找他,大概还不至于就叫他身份有所泄露。但用身边亲近的人要挟是那些人最常用的手段,一旦有人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早晚会波及到陆白羽。在事情变得更麻烦之前,他依然有必要亲自去解决一趟。
潜出复健中心并不麻烦,等到最后一波查房的护士离开,顾平明就将衣服换好,无声无息离开了病房。
*
夜色深沉。
顾平明靠在酒吧角落的沙发里,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视线落在暗淡灯光下喧闹的人群中。
平心而论,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杂乱无序的场所,但那些人却坚持只在这种人流量大又鱼龙混杂的地方见面。他既然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就也只能依照那边传来的消息,提前赶到了这家酒吧。
“顾老板身体好了?”
没做多久,就多了几道身影走过来,在他面前坐下。
为首的文质彬彬,欠身落座,同他友好地打着招呼。顾平明眼底闪过一丝利芒,稍抬起视线,叫出了他的名字:“韩荣。”
“劳您记得。”
韩荣脸上带着笑,吩咐要了两杯加冰的威士忌,目光照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这么看起来,顾老板可比当初清减了不少,听说最近您有金盆洗手的意思……”
他微眯起眼睛,还要再说下去,胸腹间却已被桌下的手杖一头抵住,轻敲两下,虚虚让开一寸。
顾平明拿起酒杯,晃了两晃:“多谢关心,接着说。”
韩荣本能要后退,察觉到对方眼中流出的些许不屑,又近乎恼怒地坐直身体,手臂绷紧:“顾老板是老人了,知道咱们的规矩。给个明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也知道你们的人一直在查我——金盆洗手,无非是干腻了不想干,给你们留些折腾的地方,惜命而已。”
顾平明收回手杖,抿了一口辛辣呛鼻的威士忌,抬头看他:“我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如果有人非要捣乱,我也不会叫他好过。这件事你们心里最好有数。”
“您要是真只是想过安生日子,谁都不拦着,可我们倒是听了个另外的说法,说您最近和警察走得挺亲近——要么就是一直都挺亲近……”
韩荣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些阴鸷,忽然将玻璃杯摔在地上,身后几个人立即站起:“您说——您要是跟我们在这儿打起来,会不会有人来帮您呢?”
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处酒吧的辖区,顾平明心头微沉,视线扫过虎视眈眈围上来的几个人,沉默着握紧手杖。
这处酒吧离康复中心很近,正巧就是梁夏负责的辖区。
在公共场所斗殴,有警察来管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如果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