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当皇帝流的泪就是当初被忽悠时脑袋里进的水。
一开始他们找我当皇帝,我是拒绝的。
但他们没有因此退缩,而是坚持不懈地轮番轰炸,试图对我进行全方位的洗脑,在那期间他们反复陈述着“当皇帝有什么不好,天下都是你的”这一中心论点。
我想,是呀,天下就都是皇帝老子的,皇帝老子想说什么,想干什么都可以。
于是乎我脑袋一发懵就同意了,特别是当我看见我那躺在龙床上的老父亲,他那表情,彷佛我不当,他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可事实上是,当我答应了他说,好,我当。
下一秒他就真断气了,太医说,他太高兴了,所以一口气没上得来,就这样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总共也就见过几面,每次见面他都是要死不活的模样,但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瞬,我还是莫名地想哭。
他死前毫无道理地交给我了一件东西,不是隔壁老王死前给他儿子的一把祖传的锄头,也不是村口老李死前给他儿子的一亩荒地。
他给我的是这世上最昂贵的遗产——一个国家。
接着我便恍恍惚惚地坐上了那个全天下的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
开什么玩笑!
几个月前我手中握住的还是锄头,几个月后我手里握着的竟然是朱笔!
几个月前我连家中养的老母鸡的命运都无法决定,几个月后我却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我不想当皇帝,当了后我便更不想了。
因为这是一件比种田喂鸡还要苦闷还要让人抓狂的差事。
都说当皇帝千好万好,只有坐上这个位置后,你才会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谓的好都是假的,都是评书里的特效,都是大臣们的花言巧语。
你要穿着厚重的龙袍,你要遵循宫里面的各种规矩,你要为天下人的事费尽心血(见鬼,我根本就不是那么伟大的人,我为什么要担起这样责任),最惨的是你要娶一个你极其厌恶的女人,你要和她同床共枕,你还要和她生下你们的孩子。
当我坐上龙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失去了一切,自由也好,还是什么也好。
全都没有了。
我不再是那个我,我现在是皇帝,我一直提醒着自己,而且我必须得做一个好皇帝。
就像以前我们大山里唯一的一尊泥菩萨一样,菩萨没有自己的想法,你本质上明明只是一坨烂泥,但你却承载着几百上千信徒的期望。你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你只能静静地端坐在那里接受人们的跪拜,享受人们的供奉。
如果当个昏君,那自然很容易。
但这样我就不能拍着胸脯说,我对得起天下人的供奉,对得起像曾经的我那样生活在这个社会最底层的百姓们。
昏君当政最痛苦的永远不是身在高位的大臣,而是可以被人任意踩在脚下,比蝼蚁还低贱的贫苦百姓。
因为曾经的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我无比清楚他们的处境。
我廉价的尊严也被人践踏过,我曾在倾盆大雨中跪在门口向一个人磕了一百个响头,我磕得头破血流,跪得浑身麻木,然而我的卑微低贱却没有换来该有的怜悯。
当我在雨中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凭借可笑的诚心感动那个人的时候,她却在她温暖的闺房中悠闲地睡她的午觉,起床后她甚至会嫌弃突然的一道惊雷扰了她的好梦。
而现在,那个人成了我的皇后。(我不愿称她为我的妻子,因为她不配。)
曾经的我只能任由她摆布玩弄,就像是一件最低贱卑微的玩物,彷佛多看我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彷佛我跪在她的府邸门口就是对她的一种羞辱。
我不可能对她怎么样。
命运弄人,现在她是我的皇后,我是君王,但我仍然不能动她。
幸运的是至少如今的我不用再跪拜她。
而她反倒常常要跪拜我。
我原以为看她跪倒时,心中会有报复的快感,但结果却是,我没有任何快感,我甚至还感到有些愤怒。
因为就算她的举动再如何无可挑剔,她的礼数再如何周全,她的笑再如何妥帖。但她的眼睛骗不了人,她眼中的不屑和傲气,和我初见她那一日无异。
那种不可一世的傲,那种视平民百姓为蝼蚁的鄙夷,她总是那么目中无人,她总觉得她生来就该比人高上一等。
我敢保证,如果你在人群中一眼就会认出她,不是因为她美得有多惊天动地(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美),而是因为你一眼便会觉得这个女人不是普通人,她的一言一行都堪称完美无缺,完美得让人觉得可怖,让人不敢接近。
她的那双眼中没有任何感情,对她来说,她的眼中只有她自己。
她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负自傲到极点的女人。
她的人生就该是这么一帆风顺,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生,出生时便被钦天监认定是未来的皇后,她将会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