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着眼,强忍着不让眼中湿意变作落泪,黄金家族的土地都是靠身上的累累战痕换回来的,身为他们的子孙,因为这么一点小伤就哭出来,简直是奇耻大辱,最终快要忍不住时,她便用力闭上眼,咬着唇不愿发出一丝一毫痛吟,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过去了。
醒来时,眼前场景与之前相比无多变化,小昭正坐在火堆边上,正在往里面添柴,火上架了一口锅,正在煮着什么。
赵敏知自己昏睡了没多久,动了动身子,突然意识到头下枕的不再是硬邦邦的干草,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光毫无预兆地撞入了一双澄澈似水的眼眸里。
“周……芷若……”赵敏下意识想坐起来,动作不觉大了些,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倒了下去,枕回到周芷若腿上。
“赵姑娘……”周芷若在与她视线接触的下一瞬就移开了目光,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解释起来,“我看你睡得不安稳……”
“你……”赵敏开了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很,周芷若见状伸手托住她的后颈将她扶起来一些,很注意地没牵动到小腹,然后将水壶递到她嘴边。
赵敏扶住水壶喝了几口,水很凉,她觉得浑噩的脑子瞬时清明不少,却也因为那股冷意而小小打了个冷战,喝完后周芷若让她慢慢躺回去。
身上披着衣服因为刚才的动作滑了下来,赵敏这才注意到周芷若的最外那件长衫正盖在自己身上。
“你不冷吗?”她打量着那个面色恢复沉静的女子,脱了那件宽大的外衫,那副身躯的纤细单薄全然暴露出来。
周芷若摇了摇头,她练的峨眉九阳功源自九阳真经,虽然远未至张无忌那般出神入化的程度,夜间寒冷倒也奈何她不得,何况还有篝火取暖。
“谢谢周姐姐……”赵敏低声道谢,腹上的伤流了不少血,也带走了身上的热度,虽然多披了一件外套,依旧觉得手足发冷,只是现下的情况容不得她要求太多,视线在洞穴内扫了一圈,不见张无忌和谢逊,便知他们去找药了,“张公子和谢狮王走了多久了?”
“约半柱香时间。”
这时小昭走过来,将手里的碗递给周芷若,谢逊留在着的干粮坚硬难嚼,殷离在昏迷中难以吞咽,她便将干粮和了水煮开,也替赵敏煮了一份。周芷若接了碗,将那碗面糊吹凉了一些,便将赵敏扶起来,像之前喂水一样帮她托着碗。
赵敏其实没有半点胃口,只为身体着想才勉强喝了几口,这干粮和水本味道古怪难以下咽,只是她因受伤的缘故嘴里寡淡无味,咽下去倒与白水没什么区别。
周芷若劝她多吃一些,她摇了摇头,手抵住碗往外推了推,随后再度躺下了。
“周姐姐,你腿不累吗?”赵敏望着周芷若清瘦的下颔,心中突然萌生一种抬手抚上的冲动,手指动了动,最终却按捺住,只稍稍侧过身子,任由目光落在周芷若前襟的衣结上。
“无妨,和练功时相比算不了什么。”周芷若扯了扯盖在赵敏身上的外衫,手掌无意中轻轻按上了她肩膀,旋即像被针扎到了一般缩了回去,略显局促地垂落至体侧,过了一会儿,仿佛为了缓解莫名尴尬起来的气氛,她像是在辩解什么一样开了口,“赵姑娘救命之恩重如山,这些小事无足挂齿。”
赵敏轻轻应了一声,轻挪身子又往周芷若怀里去了一点,嗅到她身上的檀香,被疼痛搅得混乱不堪的心绪稍稍平定了一些,而这一次,她眼中没了前几次的疑惑。
她并非迟钝的人,此前没有意识到只是因为燃眉之急一件接一件没一刻安宁,导致她无暇分神细想,况且此事惊世骇俗,纵是机敏如她面对心中那些微妙的思绪一时也无法立即理清。
可事到如今,便是再冥顽不灵,在那三招之后也该明白了。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在意,为什么明明怨愤却做不到袖手旁观,为什么待在她身畔时就会不自觉就安心下来……
她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汝阳王的女儿绍敏郡主,她意气风发统领武林英豪,她擒六大门派更令千年少林险遭灭门。
区区一个峨眉弟子的死活于她根本微不足道,或者说,权衡利弊,拥有掌门铁指环的周芷若死在此处,反而有更大益处。毕竟峨眉派在江湖上的地位仅次于少林武当,一旦乱了,以此为契机轻易就能将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彼时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这些事,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看到周芷若即将毙命于圣火令下时,在反应过来前,身子已先一步行动。
寻常人见有人以性命相博第一反应多半是逼退躲闪,圣火令无锋无刃便是抵上去也不会受伤,以自己的武功反正也逃不掉索性以命换命多拉个人黄泉路上好作伴……诸如此类的自圆其说,可以天衣无缝地将那些举动归结为急智。
然而她心里却是知道的,那时候,她根本什么都没想。
什么急中生智,什么出其不意,什么险中求胜,统统都没有。
她不能死——就连这个念头,都是在逼退流云使之后才于脑海中闪现。
那些拧在心头、扰得她时不时心绪不宁的死结,在历经惊心动魄后的安宁中,终于解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赵敏小心地侧过身,感受到扶住肩膀予以支撑的温和力道,不自觉扬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