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时候,必定上头沾了来自上海的花粉,三个月走在海上,沾了苏伊士运河的水汽,穿过了大半的地中海,又兼有德国铁路运信包留下的一点点蒸汽车头的烟灰。才到我手里的。”
比如他哥哥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但信还留在那里,兄弟之间的拌嘴与鼓励,分歧和相似都留在信纸里;他母亲曾经精神歇斯底里背后的关怀与期盼,也藏在颜色微微洇开的钢笔字里。
江水眠曾经生活的时代,早已不是信的时代,但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卢嵇的感怀。
她一直以为卢嵇是个老不正经的骚浪贱,这会子却品出来。
他有点赤子之心。
有不明说的重情。有将心比心的同理心。
这些情绪对一个想做大事的男人来说,显得无关紧要,甚至有点绊手绊脚。在利己主义的世界里,这些情绪或许被叫做敏感与矫情。
江水眠穿越之后,总计较着世界历史的年份,计较着动荡之下自己的未来,好像什么都忍不住掰着手指算一算。前世爹不疼妈不爱,在家里多说一句话都要发疯;到了学校没什么朋友,性格有点难搞,张嘴乱插刀子。这样的江水眠,以前是最不喜欢卢嵇这种性格。
她总觉得没有什么情绪是斩不断的,没有什么人或事是非要流连的。
但她好像渐渐的变了。
或许是从过一回童年,老天爷强塞她一个爹开始改变的吧。
或许是从她因为要装小孩,不得不和善待人,不再装以前那副谁都瞧不上的欠揍样子,事情有了转机吧。
她对别人好一些,就想也不敢想似的,真的也得到了别人的温柔以待。
就在二人每天没几句话的柴米油盐里,在哄着隔壁唱戏的小哭包背词学武的日常里,在和卢嵇数年通信的字里行间里。就寥寥几个人,淡淡的围成圈,把她以前失去的、以为再也长不出来的一部分心肝肠肺,补了回来。
她开始喜欢卢嵇这样珍重每一秒的生活态度。
他像个孩子似的。这个装信的箱子,就像是他装满小石头、小布偶和照片的盒子,如今打开来看,他手指抚过每一块涂歪的浆糊,泛黄的邮票,都能说得出曾经的事情。
卢嵇像显摆一般,拿出了一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我比较喜欢写内心比较柔软的男主角啦。不论外表是怎样的,但都要是很有人味的那种。
第36章
卢嵇道:“这封信, 是好早的时候我娘写给我的。那时候我哥还在读私塾, 我刚认识字。有次过年,她偷偷的塞在我枕头底下。说要我夹在字典里,等长大了再度。给你瞧瞧。”
她接过信来, 结果发现里面大概用了最少七八种语言写成的,连英文也没有,她认得出几行是法语,但其他的很多她完全不懂是哪国语言。
卢嵇笑道:“看不懂对吧。那时候我也心里纳闷。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娘是个天才, 因为她打算教我很多东西。”
卢嵇笑:“若是个普通女人, 或许忍一口气日子也能凑活着过。可她是二十多岁才被强逼嫁给徐金昆的。她在那之前, 生活在伦敦和巴黎, 懂十几门语言, 修哲学和语言学, 混过伦敦的东亚史学圈, 上过巴黎高等政治学校, 甚至她还会古冰岛语,斯拉夫语系里的语种她都有涉猎——却被老爷子骗回家, 打包送到一个军官家里,和他养的一群□□出身的姨太太住在一个院子里……”
卢嵇甩了甩脑袋, 努力咧开嘴绕开话题, 道:“里面有好几种都是斯洛文尼亚语,冰岛语。咱们现在国内,虽有清华的语言学家在做一些整理, 但还没有这些语言的词典出来,她是学的法语和斯拉夫语系的互译。我想查都没法查。她或许本意是按着顺序教我一种一种的语言,然后我才会慢慢读懂一行一行的话。可我和我哥小时候都坐不住,贪玩,喜欢摆刀弄枪想去学打仗,她想教我们也没教成。我怕是也没机会读懂这封信了。”
江水眠道:“徐朝雨不是跟你娘学过好几年么?”
卢嵇笑:“是。我本来以为她不会这些的,最近我发现她写了几篇文章,都是用满语和印地语的材料来补足中国史论的。我想着她这么年轻都会印地语,或许我娘对她倾囊教授了吧。这样,不如明日我们去问问她,看她能不能读给我们听。几行也好。”
像是完成了小时候的一个梦。
江水眠也微微笑起来,点头道:“嗯。我也想知道。”
卢嵇低头笑道:“我十二三岁走的时候,其实她还很小,我估计她那时候没有学很多,只是我娘走的时候,留了不知道多少的书和材料在保定,没来得及捐给大学,怕是都让她读了。其实很小的时候,我跟朝雨关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