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又说客气话,”湖菱只是笑,“今日厨房蒸了甜枣糕,我一会去取来,您喝了药吃正好。”
景语想到那黑乎乎的汤药,胃里就有些泛呕,“其实我好多了……”
“还说呢,这躺了五六日怎么唤都不醒,昨日才清醒些,您就好意思说自己大好了?”
提到这场大病,屋内顿时静了一瞬。景语默了片刻,“母亲知道我醒了吗?”
湖菱点头,“昨日就报信去了,夫人还送了人参来。”
在一旁的宋婆子见两人目光望过来,忙解释道:“确实有这赏赐,昨晚我看娘子睡下了,就没有叫醒你,都好好收着呢。”
景语客气道:“有劳宋妈妈照顾我,这几日你和萍儿辛苦了。”
宋婆子连道不敢,叫了萍儿过来服侍。萍儿才刚十岁,梳着双丫髻,看到景语醒了很是高兴,“娘子醒了真好,前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
景语也笑,叫她替自己去向瑞姨娘问个好。等萍儿应了出去,她才把眉轻轻一蹙,“湖菱,玉萱怎么不在我屋里?”
湖菱坐床前的绣墩上,仿佛早知她会有此一问。秦府几十口人因着秦老夫人健在,尚未分家,三房的孙辈序齿排在一块儿,生在大房的景语排第九。九娘子的生母只是姨娘,出身卑微,连带九娘子也在府里艰难。小玉萱七岁上被挑来服侍,和九娘子说是主仆,更是玩伴,两人情谊很是深厚。出了这般大事,此刻景语转醒却不见身边侍女,必然是要问的。她知瞒不了多久,便轻声道:“那日您昏迷不醒,夫人责怪玉萱照顾不周,把她下到杂役房去了。”
杂役房里多是粗使的男仆和老妇,是全府最脏最累的班房,厮混着各种老赖,惯会作践人。这样的地方,吊着一口气便没人会问伤病苦痛。景语吃了一惊,心里隐隐有陌生的焦灼浮动,“不行,玉萱不能待在那儿,我去求母亲。”
见景语要下床,湖菱忙按住她,“娘子可不能乱动,您现在还病着,如何去夫人那里?午后我寻个时机去探她,回来我们再想办法,您可千万要顾着自己,再不能有差错了。”
再想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嫡母陈氏会给她几分颜面?景语也不和她分辩,指了指梳妆台,“那屉子里有几支簪子,你带上给她,叫她千万熬住,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湖菱依言拉开小抽屉,见里面有个首饰盒,打开,盒子里有五六支精致的金簪,还有耳环手镯等物。她取了金簪,又和景语说一会话,等萍儿回来就告辞去了。
天光未晓,秦府依然笼在昏胧胧的晨雾里,到处都是有棱有角的影子。
景语很容易就支开了萍儿。往嫡母陈氏那儿去的这条路并不陌生,她每日都要去给陈氏请安,只是天昏地暗,檐廊交错,她毕竟不曾真正走过,此刻靠着道旁几盏石灯笼辨别方向,渐渐迷得不知身在何处。
秦景语活得谨小慎微,秦府又是三房同住,很多地方她竟是从没去过。景语这才有些慌神,大意了,这要是误闯了别院,扰人清梦,生出诸多嫌隙……这一处湖石花木疏落有致,不敢再乱走,她扶着假山小歇,准备一会向过路之人求助。
“扑簌”一声,很细的一声响。
什么声音!因着草木葱茏,景语怕有虫蛇,忙离了灌丛远些。这一绕,叫她看见山石后面有一个水池子,隔着三四丈的距离,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人坐在池边。
一阵心悸霎时蹿过心尖,她本能地躲了一步。
昏魅的五更天,她扒着湖石慢慢探望过去,确有一人坐在岸边。没有灯烛,她拼了命只能看出那是个男人的轮廓,水池仿佛一张塌陷的巨兽之口,他就坐在那黑洞洞的边沿。没有声音,此时此地此刻,秦府都安静了,她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声若洪鸣。
一丝明悟似闪电划过她脑中!
“谢……骁……”她唇齿微动,一手紧紧按着心口,压着心跳。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可他们曾是夫妻,同床共枕,恩爱胶漆,那些艰难的时光里再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人了,她怎么会认错?也正是这个人,她曾经深爱的人,最终选择一展鸿图,一剑杀了她!
他怎么会在秦府里?寒意瞬间没顶,让她窒息到有那片刻双脚仿佛在下陷。
昏天暗地之间,她摇摇欲坠。有风拂掠,似乎头顶的枝叶摩挲哗响,将她陷在一片朦胧又隐秘的隔绝中。
怕到极致反而不知从哪里生出了镇定。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她悄无声息走开了。
远远的,有鸡啼传来,冲破黎明。
仿佛应和似的,天光顿时明亮起来。
晨风卷着檐铃轻轻晃动,铁片撞击发出脆脆的叮叮声。
“噗喇!”三寸长的锦鲤脱出水面,拼命挣扎,在水面溅出星星点点的漩窝。池水泛开涟漪,水波延到岸边,将倒映在水中的山石树木轻轻挠了几下。仿佛,一片树叶飘然而落,在风中打了几个转,轻轻落在水面上。
轻轻的,一只手伸向水面,将那片叶子拾起来。
对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