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凭看到眼前情景惊愕不已,他知道葛仙翁仙逝了。Ω e小Δ说om
想到前一天仙翁和自己在一起的情形,冯凭心中顿觉悲戚,眼中立即涌满了泪水。
这个老头是冯凭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地域中和他缘分最深的人。
冯凭虽受戴师言传身教一年有余,但在他眼中戴师与他的感情有如严父和幼子。而自从在地窟与葛仙翁走到一起,以及在罗浮山这短短的时日,仙翁不仅传他秘术赠他宝物,更有一老一小时时的嬉笑戏谑,让冯凭觉得和葛仙翁在一起更像是与亲密无间的祖父在一起那般轻松。
冯凭流着泪心中想,仙人也会死吗?他们整日修炼不是可以与天齐寿吗?
这时只听跪坐在葛仙翁棺椁前的鲍姑抑制住悲声轻轻的说道:“仙翁,稚川刚刚一直在埋怨我太过自私。逝者已矣,从容脱。未亡者应当悦然欣慰,我们这些彻悟天机的修行者更应如此。”
鲍姑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说来惭愧,今天仙翁舍下我们先行,孙媳方知自己远未脱俗垢,依旧留恋于虚幻肉身和纷杂的红尘。视死如归是我等修行者最恰当的情操,但孙媳仍然是望尘莫及。孙媳自己虽然可以坦然舍躯,却无法承受身边亲人的离去,请仙翁恕孙媳道浅智愚。”
仙姑说到情真意切之处忍不住又啜泣之声。
她平复了良久又缓缓开口道:“鲍姑明白仙翁对那小子的良苦用心。只是不理解祖父既然想委其大任,却给他设下诸般阻碍。孙媳担心他小小年纪,立心不坚,如若气馁退脱,祖父一番辛苦用心岂不付之东流。”
鲍姑停下话语,轻轻端起供案上的祭酒玉壶倒了一杯素酒放到棺椁前的香炉旁,盯着炉中袅袅的青烟说道:“自安期公以青精炼药至今,罗浮山从未有人在一个月内采足三十两之多,这处罚实在过于难为这孩子了。就算加上当初郑仙移到南霍悉心栽培的仙株都算上,也不大可能在一月间凑齐如此多药量。孙媳实在不解仙翁深意。既然要委这少年重任,且大劫将至,却偏偏对他层层设障。他采不足药量延展罚期,按律不准入功夫堂精修。他的功力就算有丹书外助,没有我罗浮秘术也是枉然。仙翁撒手自去,却叫孙媳好生为难。”
冯凭躲在远远的石壁一角听的清楚,念头一动,心说原来在说我呢。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在罗浮山的种种不顺原来并非运蹇,却是仙翁有意预先设局。冯凭心想这是干什么?难道真要应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
道理虽不假,但轮到谁吃苦也不愿意。冯凭知道自己先前打好的如意算盘是没戏了,不过来朱明洞无意听到了鲍姑的一番肺腑之言也是一大收获。
冯凭心中酸楚的同时感到一丝欣慰,不光是因为仙翁对自己的殷切希望,还有鲍姑冯凭本来原先一直想着在罗浮山真心对自己好、真心在关键时刻能罩着自己的唯有葛仙翁。现在他不再这么想了。他脑中冒出来一个念头:从今往后要自己罩着自己。
洞中现在已是敏感之地,看这架势过不了多久可能就有羽化仪轨在这里举行,也许罗浮山道庭师尊长老等人都会秘密到此。
冯凭不敢再耽搁,蹑手蹑脚潜出了洞口,拧身遁出了飞云顶。
他再次冒出地头已在罗山的一座崖壁之前。
冯凭仰头看了看高不见顶的巨崖,并没有觉得多么险峻难及。虽然刚刚听鲍姑的意思他们设局考验自己,罚药采集定量似乎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此时此刻冯凭只是想做着看,做到哪步算哪步。本想靠葛仙翁的关系罩着自己偷偷懒,现在知道了这份艰难原本就是仙翁那老头儿设的局,冯凭反倒坦然了。他举步向一眼望不到顶的高崖攀去。
改变在不知不觉中生。时间到了,境界变了,心态就变了,整个人的气象自然也就变了。只不过这个气象一新,此时手脚并用足下却步履坚毅地向高崖山顶疾攀爬的冯凭,是如此的年轻,年轻的足以让任何人羡慕。
他前一天受葛仙翁的仙阶法体尽数输送后,**器质已脱胎换骨。而此时在经历了亲见葛玄仙逝,亲耳听鲍姑表露心迹后,冯凭的心性也完成了普通人几十年甚至致死都难以达成的质变。
此时的冯凭才真正的具足了大丹之身,他此后需要的只是时间的磨砺。
罗浮山中一块粗璞已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宇宙冥冥不语,只是默默静观着茫茫世间无数的粗璞在岁月的研磨下不知不觉地升华为玉璧。用其睿智的灵光照耀宇宙顽冥的暗夜。任由造化搬弄,某一个特定的时点在浮华的尘世间或为叛逆,或成圣贤。
与此同时,葛洪正带领着鲍姑、葛道望和几位辈分是葛洪师叔级别的罗浮山长老在葛玄灵柩前伫立。
几人神态肃然,却没有一丝悲戚。这世间真正明白死亡意义的恐怕只有宗教。鲍姑也恢复了常态,随夫君在仙翁灵前跪拜祭奠。
葛洪点燃三支祭香,躬身礼拜道:“孙儿恭贺祖父大人尘值届满、羽化飞升。孙儿祭祖,不求祖庇。祖父大人曾言:神不佑人,唯人自佑。神不救人,唯人自救。此后稚川自当勤勉,躬身履职。不负道圣,不负先祖,不负罗浮山!孙儿今日焚香拜祈,只愿仙翁在汗漫九垓之上大施悲心,保佑三界众生少罹苦难。”
葛洪言罢与众道毕恭毕敬躬身跪叩行祭拜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