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最厌吞吞吐吐的!”
御医战战道:“只是五皇子溺水时间有些长,气闭而神散,现在好像……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
叱罗杜文听得这个消息,竟然有些如释重负,原本是打算把皇甫道婵提溜出来打死的,现在却改了主意,打算先进门看看。
皇甫道婵已经听见外头皇帝驾临的动静,心里未免也有些紧张。此刻,小罗逾是她唯剩的救命稻草,于是赶在皇帝进门前,她抱着孩子低声说:“儿啊,这是你父汗,他,他要杀我……”
小孩子迟疑了一会儿,小手抓住了皇甫道婵白嫩细腻的手:“阿娘,我保护你。”
小罗逾那时候连父亲都不认得了,但见所有人都对门口那个高大英俊而又阴鸷的男人俯身跪叩,想来他便是父亲了。他眨着双眼,看着父亲的模样,拉着皇甫道婵的手说:“父……汗。我阿娘她……很好的。”
他的眼睛,简直是翟思静的翻版,盈盈秋水一般澄澈,瞳仁乌黑,睫毛又弯又长,配着一双长眉,一张红润润的小嘴,可爱得跟瓷娃娃似的。
可是叱罗杜文现在却怕见这样一张脸——他对她的思念、愧疚和怨恨,纠缠在一起,最终变成了惧怕,惧怕到想逃避关于她的一切东西。
所以在小罗逾看来,父汗黑沉着一张脸,盯着他的目光又有些闪烁,最后上来拧着他的下巴,把他掐得生疼,喋喋地逼问了好多问题,最后把目光转向皇甫道婵:“两厢告密,你倒是能耐得很!若是杀你,也不冤吧?”
皇甫道婵看着他手里漆黑的鞭子正被他掉过来翻过去地耍着,他眉目里阴鸷的杀气溢出来,仿佛就要对她下手。
果然,他接着说:“宥连就在这儿休息吧。过两天在东宫裙房里找一间住下,安排宦官和嬷嬷服侍。你——跟朕出去。”
皇甫道婵吓得心胆俱裂,拉着小罗逾的手哭道:“你不能杀我!我是冤枉的!”
“冤枉?!”
皇甫道婵到了这个时候,倒也有了拼死一搏的勇气,昂头说:“大汗的消息,何曾告知于我过?若不是翟贵妃去世,我还不知道厉宗皇帝六皇子的死讯。我只是偏巧那天到贵妃宫里,却要遭这样泼天的横祸?!大汗怎么不问问皇后去?”
皇后倒是知道,但是皇甫道婵居然还敢顶撞!
叱罗杜文劈手就是一个耳光甩过去。
妇人哪受得了这样全力的一记打!顿时滚倒在地上,半边脸都紫胀起来,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小罗逾从病榻上跳起来,扑到皇甫道婵面前拦住,小小的身姿颤抖但无畏,直面父亲的怒火说:“不许你打我阿娘!”
“阿娘?”叱罗杜文不由好笑,把鞭子卷在手上问,“她是你阿娘?”
小人儿又是疑惑了片刻,然后郑重地点点头:“嗯!不许你打她!”
皇帝伸手又来掐他的下巴,已经被掐出紫印的地方再被一捏,小罗逾顿时痛得哆嗦,眼睛里全是泪水。
皇帝居然笑道:“好得很!你和你阿娘,我都不想见到。她既然不想今日好死,就慢慢熬日子好了。我和南朝杨寄打仗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踏平南朝山河,所以在宫禁最荒僻的角落建了一座‘靖南宫’,日后你们‘母子’前去居住,不要让我再看见,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而后他挥手道:“把他们俩送过去!”
又吩咐:“这间蒹葭宫,里头所有东西全部收拾锁到内库里去,这座宫殿模样太难看,拆掉重盖一座!”
这里的回忆,他一点都不要留!
拆掉宫殿,锁起东西,打发儿子,都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从此以后,再不许有人提“翟思静”三个字。
他要忘掉她给予他的痛楚和悲哀、委屈与羞辱,要扫除她的一切痕迹,不让她再在他的记忆里折磨他!
皇帝开始狂幸后宫美人,生了许多儿女;犹嫌不足时,便去阴山下赛马狩猎;犹嫌不足时,便动西凉、柔然和南秦的歪脑筋,把他属于男人的蓬勃力量裹挟着所有的愤恨,一起撒到血与火的刺激中去。
他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用这种力量掩盖内心的虚弱。
尤其是喜欢上李耶若之后,他再三确定她在享受他的宠爱,就简直疯狂地把内心的不足意全数投放、倾泻到那个小美人的身上,看着她愉悦,他就充满着补偿性的快乐。
可惜,琉璃易碎,彩云易散。
如今,他躺在榻上,双腿没有知觉,身上不小心就会散发出恶臭,而自己全无能力控制便溺。
虽然服侍者甚众,但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李耶若不在了,他也废了。丧失了权力的他还是无可抽身地只能活在回忆里,把回忆的痂皮一层层撕开,露出里面的血肉淋漓,而后,在这样血肉淋漓的疼痛中,突然又觉察出虐待自己的美快的感觉。
他松了一口气似的看着面前、模样已经变作另一个他的儿子,笑道:“宥连,听完这些你忘掉的往事,是不是很恨我?”
罗逾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已经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