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却认出并非西门大官人的咳嗽说话声。
然而,听见这句话的武二郎,立刻确认目标。「呼」的一声,一道庞大的身影带着劲风扑到楼上。
顷刻间劲风交击声夹杂着虎啸,狂风暴雨般响起,震得楼阁不住响动。
那人随行的护卫怒喝着出手,打斗声、叫骂声、女子的惊叫声、桌椅器皿的破碎声……响成一片,不绝于耳。
楼上侍酒的女子一面惊叫,一面啼哭,钗脱发乱地纷纷跑下来。然後一声巨响,一名护卫打扮的汉子贯窗而出,在半空中喷出一团血雾,「篷」的落在水池中。紧接着精美的轩窗一扇扇被劲风击碎,从楼上飞落下来。
兰姑又是肉痛又是惶恐,一张玉脸惊得雪白,周围的婢女紧靠着墙壁,一个个花容失色。凝羽紧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彷佛绷紧的弓弦,美目寒光四射。
程宗扬强笑道:「武二爷真是爽快人。」这厮闯进来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开打,难怪会杀错人。
头顶忽然一声暴喝,楼中那根一人粗细描金彩绘的立柱被人用重手法击中,「卡」
的绽閞一条裂缝,楼顶的瓦片一阵脆响,整座楼阁都为之摇撼起来。
几名汉子惨叫着被人从门窗中抛出,「噗通、噗通」掉进池里,溅起一片带血的水花。
狂风骤雨般的震响一瞬间宁静下来。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我……我不……」
武二郎喝道:「狗贼!待二爷取了你的鸟头祭奠哥哥!」
「格」的一声脆响,接着虎啸声响起,武二郎魁梧的身影穿窗而出,手中提着一颗颈下滴血的头颅,转瞬消失在夜幕中。
鲜血渗过楼板,在头顶浸出一片血红。清波荡漾的池中,被武二郎击毙的屍身从池底浮起。眼前的惨况使那几名小婢几乎瘫软在地,连兰姑都手脚发颤。
程宗扬头痛一样揉着太阳穴,然後伸着脖子看了看,讶道:「咦?西门大官人呢?」
楼上已经是气息全无,倚仗生死根,程宗扬清楚知道死的除了那个多嘴的客人,就是池中那些护卫,看来看去却没有西门庆的身影。
忽然阁内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轻咳。程宗扬霍然回头,盯着房中那张圆桌,喝道:「出来!」
那咳嗽声只响了两下,便又悄无声息。
「再不出来我就喊了!」程宗扬扯开喉咙,叫道:「武二郎!」
「莫叫莫叫!」桌下帷幕一动,探出一张俊雅的面孔。西门大官人脸色青白地左右看了看,然後陪笑道:「兄台切莫高声。」
「快点出来!」
「这就出来,这就出来。」西门庆又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桌下钻出来。
这间雅阁除了程宗扬、凝羽、兰姑和几名小婢再无他人,谁也不知道他怎麽钻到了桌子下面。
程宗扬奇道:「你不会是一直躲在里面吧?」
西门庆灰头土脸地钻出来,看了看左右,顿时恢复了玉树临风的姿态,除了手指还有些发抖,倒还称得上fēng_liú倜傥。
这会儿武二郎已经走远,西门庆从容起来,先咳了两声,然後笑道:「小生正在楼上宴客,不料碰上恶客,只好暂避一时。事急从权,还望兄台恕罪。」说着作了个长揖,直起腰又朝兰姑和那几名小婢眉目传情,那双桃花眼像会说话一样勾人,顿时惹得几个小婢羞红了脸,也忘了害怕。
兰姑殷勤道:「大官人可受惊了?」
西门庆含笑大度地摆了摆手,「无妨无妨。」
「喂,」程宗扬提醒他,「外面可是死了一堆人呢,都是你的替死鬼。」
西门庆凛然道:「那武二天生匪类!凶恶好杀!惨无人道!小生必定要禀报官府,为枉死的兄弟讨个公道!绝不让这种匪人逍遥法外!」
兰姑奉承道:「西门大官人好一副仁义心肠。」
西门庆潇洒地一挥手,手中洒金的折扇展开,扇面上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红彤彤娇艳欲滴。他摇着扇子叹息道:「若不是小生天生的急公好义,看不得有人纵行淫恶,怎会惹上武家兄弟那对凶神?」
看着西门庆很欠扁的那张脸,程宗扬就有打一拳的冲动。凝羽早听不下去,俏脸如冰地拂袖离开鸳鸯阁。「凝姑娘!」西门庆还没顾上和凝羽说话,连忙拔足欲追,程宗扬一句话就让他打消了念头。「……武二郎,说不定还在外面呢。」
西门庆立刻收回脚步,朝程宗扬揖手道:「兄台贵姓?」
「程。程宗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