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都哑到再也哭不出声音了!你们懂吗?你们懂吗?
“既然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人伸出援手,那这个世界毁了又怎么样?为什么我要需要担心别人怎么活?”共工吼着,嗓子哑了,头也晕得厉害,“什么叫不需要理由?话说得好听!那时候你在哪里?”
激动过后,共工停下来喘着大气,一双细长的眼愤然瞪着鲧。某种东西在鼻眼间徘徊、酸痛着找不到出口,好像是泪水,但却又跟日夜伴随着洪水的那些情感不同。他不懂鲧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意思,那个表情他没看过,所以不了解。
而且他也不了解为什么鲧要伸手圈住他的颈脖,更不了解,为什么自己没有推开。
“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在。”鲧抱住共工,柔柔地说,“可是从现在起我都会在,所以想哭、想怒吼的话就放声哭出来吧!”
共工呆站着任由摆布,而鲧紧抱着共工,胸口揪心的疼。
他抓不住、猜不透——这神力无边的总司水神,到底藏了多少委屈和痛苦?
“哭完之后告诉我……这样你还那么孤独吗?”鲧说。
有什么东西在变化、不同了。共工感觉到那徘徊着的酸楚往鼻端眼角下降;心松松的,没那么痛了,也减轻了一点万年积雪的重量。
“孤独……吗?”
语音从喉咙深处发响,泪珠再次滚下水神的脸庞。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两个字突然让人无法承受?是因为是事实?还是因为从没被意识到过是事实?
“孤独吗……”
无论共工在想什么,鲧都无法读他的心。鲧只知道共工又开始哭、生怕洪水再起,吓到魂都快飞了。
“对、对不起!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他手忙脚乱地扯起衣袖要帮共工擦泪,“我不该乱讲的!你不能哭!你不要再哭了!别哭了!求求你!”
“笨蛋。”共工的笑从泪水中浮现。酸痛流了出来,洪水没有上涨,反而稍微退去了一点。
“对不起,是我笨蛋!拜托你别再哭了!”鲧还兀自忙乱着。
“我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你能帮我吗?”
“什么?”
鲧这才抬头,注意到共工那张不再苦闷的笑脸。那张脸同样带着泪痕,还有挺不美观的鼻涕在,却不复以往的绝望冰冷,就如同他背后拨开乌云绽放出光芒的太阳一般。
于是,共工终于不再在愤恨中日夜以泪洗面,地面上的洪水不复升高,开始缓缓退去。水神的能力可以唤水招水控水,却无法让水凭空消失,所以鲧陪着这个新朋友,帮着他在平坦的大地上导引水流。坐同席、居同屋,在日夜亲密的感情中,有一个疑问一直在鲧的心头盘绕:祝融为什么不传达退洪水的命令给共工?
“因为我和那个家伙每次碰面都很忙,根本没机会传达天帝的命令。”某夜,俩人在山丘上闲坐时,共工仰望着满天星斗,淡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忙?忙什么?”躺在地上的鲧奇怪地转头看共工,“你不是说你们父子感情不好?”
“不相信的话,就当我在说谎吧……”共工闭上眼,嘴角又挂上那抹若有似无的苦笑,“我说过伟大的天神不会犯错,也不会忘记传达命令。那当然就是我不听命令……”
“我相信你。”鲧认真地从草地上坐起来,“所以想知道事实。”
“可是我不想讲。”修长青年嘴角的苦涩更加深刻了。
“共工……”鲧叹了口气。“你曾经问我‘你能帮我吗?’,而我的回答是……”
“是啊,我知道。请原谅我讲不出口。”
“算了。”鲧看到共工的苦笑,突然觉得即使不知道答案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不想讲也无妨,算了吧!”
风柔柔地吹送着,代替了所有说话的声音。良久,共工才又开口。
“鲧,你恨过什么人吗?”他问。
“恨?”鲧认真地思考着,“对于什么事情很生气的感觉有过,不过说恨嘛……要愤怒到什么程度才能算恨呢?”
“不只是愤怒而已。”共工面对着苍穹,表情只有天才看得到,“因为无力、无法改变,却又怎么也逃不掉,所以无奈变成愤怒,愤怒累积成了恨……”
鲧没有打断共工的话,是那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自己减弱消失。又过了许久,共工才转过头面对并肩坐着的鲧。
“不懂恨的,到底是善良?还是幸福呢?”水神似笑非笑地问。
“或许是我一直都没遇过什么的关系?对不起……”
“别道歉,不是你的错。”共工缓缓从地上爬起,拍拍尘土起步下山,“想知道的话,晚上不要离开我的住处。很久不见了,最近那个家伙应该会来。”
“好,我会的。”鲧翻身跳起,追赶离去的共工。
“如果可以的话……”仲春凉风伴着共工泫然嗓音,悠悠传来,“我不希望你知道,特别是你……”
于是此后每夜鲧都待在共工的小屋中,或坐或躺,和共工不着边际的彻夜闲聊到天明。直到有一天深夜,小屋外的荒野远远传来轰隆脚步声,还伴随着草木点燃时的特有鸣响。
“来了。”共工语气虽然平静,但指尖在颤抖,“快躲到床底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可是……”
“听着!千万不要出来。”共工把鲧往床底推,“你出来只会让事情更糟糕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