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间,贾家宾主男女分桌而食,就连李纨、凤姐也不用再立规矩,布菜侍奉,众人围坐吃饭。只是辛苦邢夫人独自在西暖阁用膳。
席间,大家推杯换盏,别提有多热闹。就连近日来有些怏怏不乐的贾宝玉也喝得小脸绯红,歪缠着贾母让她命人将湘云从史家接回来。
贾母无法,只得哄道:“你云妹妹如今也大了,她婶婶们要为她做主,这是好事……”
贾宝玉却不依道:“焉知云妹妹在咱家便不是好事了?”
贾政在邻桌听见,把银箸放下,轻咳一声。贾宝玉虽然酒气上头,倒立刻老实了,乖乖回到位子上坐好,不敢再多言语。
薛姨妈见状,和王夫人交换眼神,王夫人不动声色扫了宝钗一眼。宝钗却似什么也没听见模样,笑眯眯与迎春搭话。
次日午间,婆子们挑着日头正好又无风的时候将裹成粽子的邢夫人抬回东院正房。凤姐有心,寸步不离陪着。剩下贾琏,埋头苦读一上午,觉得周身酸涩,浑身的气力无处使,看看天气不错,晃悠到园子里湖边开阔处,一通形意拳使将出来。
贾琏出拳如电,踢腿似风,腿风过处,瞬时,草屑横飞,地上显出道道车辙般的痕迹。打远看去,贾琏身形兔起鹘落,似虎如豹,衣袂翻飞间,尽显气吞山河之势。
“好!好!好!”山石后转出一人,抚掌大声叫好。
贾琏听见,收拳停势站稳后回头望去来人竟是一身红袍的贾宝玉。
“宝玉今日怎地有闲心逛园子了?”贾琏抬手抹去额上细汗,觉得一番操练下来,通体舒泰,连带着心情都越发好上三分。
贾宝玉看着贾琏飞扬的神采,一时目为之夺。想起自己孱弱模样,前个儿帮助晴雯抬水都失了手,泼了晴雯一身水,得她好一顿埋怨。若是琏二哥帮手……贾宝玉想着越发恹恹的。
昨日贾宝玉喝多了酒,今早起来,头疼难耐,好容易缓过来,又想起湘云归家与人相看,只觉屋中十分憋闷,便独自到园中散步。
没走多远,贾宝玉便听见山石后有虎虎风声,好奇不过,转过山石一看,竟是贾琏在临水练拳。贾宝玉不由看痴了,大声叫起好来。此刻见贾琏问他话,不好意思说是思念湘云,只推说无事可做,随便逛逛。
贾琏却知贾宝玉心事。大房二房这几年虽多有不睦,但是贾琏和迎春与贾珠、宝玉、探春、贾环、惜春等却是一样的兄弟姐妹。何况,贾宝玉生带异象,模样又好,性情还温柔,贾琏对其亦是十分疼爱。只是府上之人多溺爱宝玉,不合贾琏所想,故而平素两人交往不多。
“可是为了湘云妹妹的事情?”贾琏问道。
“二、二哥怎知?”贾宝玉震惊反问,却一语泄露心思。
贾琏失笑道:“且不说二哥是过来人,就说你平素行事,这点子小事别说府里人怕是府外也是人尽皆知。”
“怎,怎会如此?”贾宝玉不敢置信道。
贾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般大了还不知隔墙有耳的道理?何况你二人日日腻在一处,当旁人眼都是瞎的?我只问你,你说为何你与湘云妹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史家叔叔婶婶却偏不成全你们?”
“这这……”贾宝玉答不上来,他只觉得旁人是要棒打鸳鸯,却不知他们究竟为何如此。
“我再问你,你整日开口闭口宝姐姐、云妹妹,难不成你欲享齐人之福?要知哪怕如此也有长幼尊卑先来后到,谁大谁小?”贾琏既然开了头,干脆一气儿说到底。这个傻宝玉无人点化,恐怕真就这般浑浑噩噩虚度下去,到头来非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可。
“我我,我并无那等心思。宝姐姐虽好,我只当她是姐姐。至于云妹妹,我想,我想……”贾宝玉急得脸都红了。他自诩对待姐妹们一视同仁,同样亲近,却不知竟给旁人这等观感。有心解释他与湘云感情自然不同,却不知怎生开口才好。
“如此,又绕回我适才的问题了。你和云妹妹既如此好,为何她叔叔婶婶还要给她相看别人家?”贾琏狠心问道。
贾宝玉正是想不通缘何如此,大眼望向贾琏,竟是迷茫神色。
“宝玉,我如今整日做文章,天天钻研经济仕途,是否也是你心中国贼禄蠹之流?”贾琏见他始终不开窍转而问道。
“自、自然不是。二哥与旁人怎能相同。”贾宝玉眼神闪烁道。
“呵,如何我便不同了?在你心中凡是提及文章仕途者皆是俗鬼凡胎,不屑与之为伍。你可知除了祖父凭军功挣得这份家业外,你如今吃穿用度,那样离得了经济仕途?”
“就说昨日来的那些佃户,他们也有子孙,抑或他们自己并不比我们差些什么。不过命运不济,没有生来的国公府公子名头,便得起早贪黑辛苦劳作。如此仍旧看天吃饭,灾年中易子而食。这些人若有机会读书识字,怕是连梦中都会叫着经济仕途!”贾琏一句句接连说将下去,半点不给贾宝玉插话的机会,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住。
“远的不说,就说云妹妹的婚事。依二哥拙见,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