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照挣起来往喉咙里灌了一口泥炉上保着温的热茶,可在床上躺了没多久,人过后身上烧起了低热,发出的密密一层薄汗浸透了他的中衣。
如此断断续续折腾了许久,竟连呼吸喷出去都带了两丝灼意,余照意识昏沉地伴着瞌睡阖上眼,再醒来时,头上多了一块凉毛巾,连夜从外归来的余池坐在床边向他蹙眉。
“你冒着大雨跑到坟上给她点纸,把自己折腾得大病一场,整整半个月不能下榻。如此虔诚,这些年来,顾氏可曾给你托过一次梦?”
“阿顾既入我家,是为余氏,大哥这话不应当。”
余照眼中一片清和,心里透着暖意,往后继续补充道,“我连她来的样子都忘了,可不能再记不住她去的日子。”
“看来我们余家三代不才,到了你这一辈倒要出个惊世情种了。”余池从鼻子里嗤出了一声笑,对眼中露出的讥诮之意不加掩饰。
他对这个小弟,大多时候都抱着姑且望之的心态,内里则是相当看不上的很。
一为两人年纪差距大,无甚交流可言;二为余照在余氏的庇护下长大,未曾历经人情世故,总带着一点小儿女的犟气影子,让他觉得十分不过眼。
就譬如在对待亡人顾氏这件事上,他简直想不通余照到底在牵念些什么。一个五岁的孩子,未必会对自己的童养媳情根深种,余照却年年未落过惦念那横死鬼,且一念就念了十八年,不啻于疯魔了。
而另一边,余照看他大哥也挺通透,然而懒得管,并不打算与他话里多做纠缠。他在被子下面默默把双手放在胸前抚平心口,非常及时地把冲上来的脾气又给温缓了下去。
余池的功利心重,拿捏起感情来除了权衡还是权衡,就跟没长心肝似的。他余照做不到那样狠,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叫你一点准备也没有,心中又如何能放得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黑油”细节纯属胡诌,勿要深究呀(捂脸)
第5章 外子
次日,龙姓一家子人耐心坐在大厅里,等着久行未归的龙老爷从城西回来开饭。
席上元郎仲郎这对孪生大哥素来稳重自是不提;三郎四郎那两个淘气的游魂绕着手指偷偷去缠阿顾的头发;而最听话的五郎,则是任劳任怨地撒着脚步往门外跑了一趟又一趟。
“娘、娘,路口还是瞧、瞧不见马车的影儿。”
龙五郎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白净的脸上往外泛着热气。
“怪了,你爹这回收账怎的不知早归?”龙夫人不甚安心地坐在椅子上绞帕子,直把那对弯弯的柳叶眉快蹙成平线了。
“咱娘这是怕咱家的车轱辘,给轧上路边的野花呢。”
龙四郎露着白牙“嘻”了一声,转眼就被他娘抄起筷子往脑袋上招呼了一下子狠的。
“外面任你胡闹去,少在家里说这些不入流的浑话。”龙夫人睃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龙四郎怕爹不怕娘,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偏头去找他那对孪生哥哥的茬儿道,“大哥、二哥,娘要打我你们坐在旁边怎的不拉上一把,倒叫我现在脑袋害疼。”
“该。”龙元郎跟龙仲郎异口同声地向他回敬道。
“四哥别闹,最近没瞅到爹追着你打,大家心里都寥落着呢,今儿可没人帮你。”
阿顾替坐在首座上打瞌睡的龙老太太剥了一只清甜的蜜橘,顺手把手里的一整块橘子皮撂向了龙四郎。
“小六说的是,四弟挨打乃是家中一道风景,细品之下,妙趣横生啊。”龙三郎做弄起人来比家里的老四高明得多,是个显山不露水的人精。
龙家六位兄妹一个赛一个地妙语连珠,叫空旷的大厅很快热闹了起来。被乖孙们驱散困意的龙老太太,坐在儿媳妇旁边的太师椅上,大张着漏风的嘴巴“哈”出了一口热气。
闲不住的龙五郎,独自一人跑到大门外面听到了马蹄声,够着脖子伸出去老远,终于盼到了他爹的小马车。
小马车在路口转了弯,“哒哒哒”地跑进了龙家的大门里。不消多时,龙老爷风尘仆仆地拎着包袱从上面下来了,身后跟了一个畏首畏尾的大孩子,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进了门。
龙夫人盛着笑脸一声“老爷”还没叫出口,却见龙老爷把那垂着脑袋的大孩子往前推了推道,“叫娘。”
大孩子木头木脑地叫了一声“娘”,而后对着龙夫人跪下磕了个响头,像是在衙门门口叩拜青天大老爷。
“老爷,他……你……”龙夫人煞白了脸色嘴